当克鲁赛德将苍老的面容从斗篷之中抬起之时,前方的女子微微皱眉: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你?”
对于对方的询问,克克鲁赛德没有开口。
他害怕他的音色可能会让故人有所怀疑,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哦……这样啊。”
虽然对眼前的老者感到无比的熟悉,但是女子也没有多想,毕竟每天从这里经过的难民有这么多,或许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面孔和对方重叠了而已。
“这是最后一批的救济粮了。”
女子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克鲁赛德,当那玩意落到克鲁赛德的手中的时候,克鲁赛德的眉头紧皱起来。
他的目光扫射过周围那些和自己一样的流浪汉们,看着他们饥不择食的将眼前这褐黄色的软膏塞入嘴巴里咀嚼。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发放的“救济粮”虽然口感和味道确实谈不上有多好吃,但其所提供的饱腹感确实是其他食物无法提供的。
但是克鲁赛德无法下口。
在他的注视之下,手中的这块褐黄色软膏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朝着其原本的模样进行改变。
最终在几分钟之后,这种变化随之停下。
出现在克鲁赛德面前的软膏变成了一部分人类的残骸。
骨头,毛发,肌肤,以及其他的暗红色肌肉就那么纠缠在一起。
所有的组织都被巨大的外力压制成纯粹的糊状物。
这是用同类所做成的食品。
克鲁赛德没有说话,也没有把这食物原本的模样告诉其他人。
在如今,克萨安外围的小城镇之中,人吃人的事情并不少见。
或者说不是奥托,在大陆的历史上,残酷和血腥就是斗争的基调之一。
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很难让身处苦难之中的人有什么反应了。
克鲁赛德甚至会觉得,至少他们还会加工一下,将这些东西做的看起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那样难以下咽。
这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人文关怀了。
时间所改变的不只是他的真实年龄和身躯,同样也扭转了他的心态。
如今的他没有毛头小子的杞人忧天,对于这样残忍的事态也并没有任何程度上的排斥或者愤怒。
衰老带给他新的力量,让他足以洞察世界的本质。
这样的力量对于凡人来说绝对称得上是神明的恩赐,但克鲁赛德知道,这只是苦难。
是诅咒,是与神明并行,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感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维度的乱流彻底污染了他,他没有成为先知,而是成为了一个可以回溯过往的思索者。
而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些食物送入嘴中,也和他的底线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在恐惧。
恐惧有朝一日,能在这回溯的过程中,看到属于他家人那特别的湛蓝色眼睛而已。
克鲁赛德猛然甩头。
“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啊?”
少年时曾跟在自己后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女露出担忧的眼神。
当她的手向自己伸过来之时,克鲁赛德像是一条被网住的鱼,急切的挣扎逃离出那个范围。
他抬起眼睛,带着悲哀和痛苦望向眼前受到惊吓的少女,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少女惊恐的心绪逐渐平息。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
她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她曾经想在某人身上看到的那种视线。
那种眷恋的视线。
……
饥饿。
率先袭击克鲁赛德的是这样的感受。
拒绝食物的代价就是胃中传来的灼烧疼痛。
而如今,苍老的身躯已经无法支撑这样的损耗。
伴随着克鲁赛德猛然一声干呕,黑色的块状物从他的嘴中吐出。
是血团。
他靠在树木边缘,发出深沉到极点的叹息。
斗篷掀开的刹那,克鲁赛德清楚的看到自己胸口流动的怪异镶嵌物正在疯狂的流动。
那看起来像是一颗漆黑的异兽之卵,是他力量的源泉。
克鲁赛德无法知晓这东西从体内迸发的刹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总之,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各种各样的情绪涌入他的脑海,但是一瞬间就会因为他所获得的力量而消散全无。
他无法得知自己的情绪是不是成为了孕育异兽的食粮,亦或是被这异兽强制压迫冷静下来。
但曾经他羡慕无比的清醒和理智,如今已经成为了莫大的痛苦,对他的身心带来极大的摧残。
“如果,没有向威尔许下那个愿望……”
克鲁赛德发出喃喃自语,他的嘴唇开始崩裂。
生机正在不断的消散。
他感觉到皮肤正在变得无比松动,仿佛要从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上脱离下来。
那是极度的衰老,是超越一切病痛的直观死亡。
是时间的风化。
“不……”
克鲁赛德吸进一口充满尘埃的冷气。
在看到那巨大神躯的那一刻,他由此得知了对方的真名。
“不应该和尊主许下愿望……”
克鲁赛德的意识已经无法保持,他感觉到眼眶的深陷。
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随着那异于常人的时间缓慢的腐烂,他将化为尘埃,变作土地中的一份——
这样的思绪被一阵猛烈的冲击所打断。
巨大的剑刃没有丝毫收力,以一种近乎于野蛮的方式强行劈在克鲁赛德的身躯之上!
那冲击实在是太过猛烈,以至于强烈的气压让克鲁赛德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苍老的身躯都被彻底打进地中!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承受如此沉重的一击,克鲁赛德算是在物理意义上彻底理解了“肝胆欲裂”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然而等到他回过神来之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怎么还活着?
明明已经不可能再抵挡……
他强忍着身躯传来的剧痛,望向袭击前来的方向。
站在那由剑刃造成的巨大裂痕边缘,一个银白长发的大姐姐……哦不,以他现在的年龄,应该称呼为小姑娘。
她拿着那把和她整体气质完全不是很搭调的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被维度之蠹寄生……尊主是这么说的。”
“呼呼,虽然不是很懂,但是能抗住我一击,而且越打越年轻,应该就是你了!”
“试了这么多,拍死了好多流浪汉,终于找到咯!”
克鲁赛德微微一愣,看向对方剑刃上的血迹。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逆天的东西?
“别发呆了!”
加德妮娅清清嗓子。
“奥托需要一个神棍,来作为全知教会分部的负责人。”
“有没有兴趣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