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要花钱。
成亲生子要花钱。
修建茅草屋要花钱。
打猎修补工具也要花钱。
就连去卖猎物,也要花钱给酒楼掌柜和厨师好处。
猎户廖木吉至今不后悔自己出卖了林家,换取了安家费,这些年,他为了偿还,有至少一半银子,花在了林家后人身上了。
他觉得完全扯平了。
谁让林家人命不好。
而且杀了林家人的,又不是他,他也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冒着风险,给林家人通风报信,是林家人死脑筋,不愿意跑。
猎户廖木吉这样想着,但内心的空洞却越来越大,就像是漏风的无底洞,他甚至不敢去直视黄县令。
他别过脸,艰难地说了一句,“有手艺的男子,一百两一个,其他的老幼妇孺是搭头,一个十两。”
他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京城好的过冬成衣,一件都要两百两,穷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这么多条命,差不多就抵权贵富人的一件冬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这句话,但是,不说出来,他就觉得憋得慌。
但是,说完了,他也还是很不甘心,很憋屈。
还有愤怒。
“那只是一个活计而已,和给村民收敛尸体,给义庄帮工收敛尸体,一样的活计,我也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只是想着,给贵人干活,能多赚点,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说完之后,像是放下了重担,一直紧绷着的肩膀,都松弛下来了。
“黄县令,我错了吗?我错了吗?”他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盯着黄县令,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他的语气带着疑问和愤怒,还有不甘心。
“我没有错!林家一大家子,全靠着老林当仵作赚钱,那点俸禄,连买米粮都不够,他们家是外来户,没有良田,只买了三亩薄田,那田地都是硬土砂石,能种出什么名堂来?我也是想多赚点,能多赚点,就多赚点,谁知道那些权贵人家,那么狠心,那么黑心,收敛个尸体,还要杀人灭口……”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还想要我怎么样?要我赎罪?我砸锅卖铁,卖了祖宅,卖了山地,要帮他们逃跑,是他们一家子倔脾气,死活不走,他们不走能怎么样,就是死啊!”
他越说越大声,语气越发愤怒,“林望月他也一样,非要报仇,报复,这些年,没有人能过得好……”他本来想说,都是因为林家人,都是因为林望月害的,但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百九十两,是介绍和封口的钱,我收了,没告诉他们,那些贵人说工钱要和林家人另谈,不需要我这走卒搭手,让我闭紧嘴巴。”
猎户廖木吉说到这里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缝嘴巴的动作,手腕上的镣铐哗哗作响,“闭嘴,我闭嘴,我口风很严,我闭嘴,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今天,我从来都没有开口说过。”
“那些商人,不是说,做生意呢,得讲诚信,我讲诚信了,但是,我发财了吗?我没有啊!”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堪忧,“我后来,总算是明白了,要发财,就不能讲诚信,你看他们杀人放火,照样过得锦衣玉食。”
黄县令冷眼看他,脸上的微笑,由始至终,“没有人搭桥牵线,你又怎么认识他们?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要转移本官的注意力,庇护那个人?”
此话一出,猎户廖木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难看,就连脸颊的肉都在颤动,眼神也带上了狠厉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