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哪怕心跳失去了原本的节奏，知知轻轻眨了下眼，睫毛微微颤动，嗓音依旧平静：“……谢谢你的贡献。”
一句话，疏离得恰到好处。
罗拉微微偏了偏头，嘴角的弧度不变，却像是在细细品味她此刻的反应。
她当然看得出来，温知知眼眸里刚才一闪而过的波澜，代表她认出了她。
她甚至可以猜到，知知此刻心里正在翻腾的情绪。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偏偏就站在那儿，嘴角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那笑意很浅，却带着几分挑衅，几分意味不明的试探。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了片刻。
知知的指尖更紧了几分，可她仍旧没有丝毫动摇。
她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克制：“你们继续忙吧。”
然后，她转身离开。
步伐从容，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可直到走出病房，直到她被冷风拂过面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太久了。
这场会面实在是匆忙又充满了意外。
温知知走后，罗拉有条不紊地在医院里忙碌着自己的事务，丝毫没有因为与温知知那次意外的碰面而乱了阵脚。
而知知离开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做事情时也常常会不自觉地走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罗拉那张脸庞，以及两人见面时的种种细节。
罗拉的出现，极有可能意味着沈懿也在暗中关注着自己，或许哥哥已然也来到了这里，来找自己了。
曾经无数个日夜，她都在心底期盼着与家人重逢的这一天，这本应是一件值得欣喜若狂的好事。
然而，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隐隐地不安着，却又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
是害怕被追问自己的经历，还是害怕重逢后会带来杀戮。
一天之后，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总统夫人对外宣称身体抱恙，以看病为由，派人将罗拉请到了总统府邸。
罗拉踏入总统府邸的房间后，知知以检查女性病为由，屏退了其他人。
门关上。
罗拉神色平静且专注，有条不紊地先取出了专业的医疗设备，动作娴熟地为温知知进行身体检查。
房间里安静得近乎窒息，唯有医疗器械轻微的操作声，像滴落在时间里的水声，清晰得令人不安。
温知知静静地看着罗拉的一举一动，目光随着她的指尖游移，期待着她能先开口。
可罗拉始终专注于眼前的检查。
那种近乎无声的严谨，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罗拉明明离得如此之近，甚至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自己的肌肤，却又仿佛隔了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墙。
终于，知知忍不住了。
“……是哥哥让你来的吗？”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哪怕只是提及“哥哥”二字，她的指尖却已悄然收紧，像是在等待一场无法预知的审判。
罗拉的手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医疗仪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知知，那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某种深藏的怒意。
两人都没有再装，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半晌，罗拉轻轻一笑，语调淡漠：“看来你还没忘记你还有家人。”
一句话，锋利得像一把刀，直直扎进知知的心口。
迸出看不到的血来。
知知的指尖更紧了些，唇瓣微微颤了颤，片刻后才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很复杂。”
罗拉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彻底失望。
她没看出有多复杂。
她倒是看出，她还是挺享受当总统夫人这个角色的。
“复杂？”
她将手中的医疗仪器往旁边一放，靠近了一步，俯视着她，目光如刀。
“温知知，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是怎么找你的？！”
她的语气尖锐，直逼知知的神经：“沈懿几乎翻遍了整个世界，疯了一样地找你。他不相信你死了，不相信你真的坠机消失。他追悔莫及当初从塞班岛送你回国的人不是他！”
“他觉得他对不起母亲，没有照顾好你！甚至在你跳机的相同位置，跳了好几次！就为了测试风向和风速，你可能被带去了哪个方向！”
“每次落下去，就跟疯了一样地找，哪怕只能找到一片衣角，一根头发！”
她猛地一顿，像是忍着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而你呢？！”
“他以为你死了，他恨不得拿命去换你回来！可是你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在这种地方，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你该不会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吧？如果你不记得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劫机犯，那我告诉你，他们还是全球通缉榜上排名前列的极端分子！”
知知的指尖扣得更紧，眼睫轻轻一颤，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中了。
知知虽然不懂政治，不懂战争，却也知道，外头又在打仗了。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
从前在迦南美地时，她也常听见硝烟与枪炮的声音。
她会害怕，会惊恐，会忍不住发抖。
后来被带到伽蓝，环境变了，身边的人也换了，可战火并未真正远离。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也变成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她变得麻木，在一切血腥与死亡面前习以为常。
罗拉没有放过她。
“我作为俘虏，被押解进城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你，”罗拉的声音发冷：“你竟然站在城门口，迎接那几个绑架你的杀人犯！你不仅活着，还在他们身边周旋、微笑、热情地欢迎……”
她盯着知知的眼神犹如锋刃，像要将她剖开，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温知知，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可是个念过书的大学生！你哥哥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你告诉我，你站在那里，冲着那些杀人犯笑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到底是被洗脑了，还是自愿的？！你还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姓什么吗？我简直不敢想象沈懿看到这些会是什么表情？！是高兴你还活着，还是后悔没把你给掐死！”
罗拉的嗓音几近失控，话语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知知的心头。
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是温知知。
她知道Lee的恶贯满盈，她知道他手上沾满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屠夫！
野心勃勃的大独裁者！
不仅无数无辜百姓因他而死，她的许多战友也间接死在他手上。
所以罗拉无法接受，无法理解——
温知知，为什么怎么会站在Lee的身边？！
“我知道！”知知忽然打断她。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死死盯着罗拉，像是终于被逼到了绝境。
喉咙发紧，终于发出一点声音：“我当然比谁都更明白他们是什么人！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死掉就好了！”
她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了……罗拉……”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告诉她，自己莫名其妙被卷进战争，被强暴，被迫嫁给Lee？
告诉她，自己曾怀孕，又流产？
告诉她，她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还有无数人的命，系在她身上？
她没有资格死，也没有能力逃。
她已经没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