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柳家父子二人同时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被这两道目光盯着，江芷棠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忍不住嘟囔道：
“能不能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你们要表演什么父慈子孝、父子情深之类的戏码，等我离开后你们自己慢慢演去吧！”
说完，她低下头，无奈地苦笑一声。
听到这话，柳清水不禁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揉了揉儿子的额头，温柔地说：
“柳家的孩子，自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肩负着重振家族荣耀的使命。
年复一年，他们在艰苦的修行和与凶猛妖兽的战斗中，不断重复着前辈们的宿命。
他们无法逃脱，也无法摆脱这种命运。
在生命的前二十七个年头里，我一直渴望带领柳家重返世家之巅，夺回第一的宝座。”
夜风徐徐吹来，吹得身后那排高大的榕树轻轻摇晃。树枝张开，根系盘踞，树叶沙沙作响，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在这忽明忽暗的树影中，柳清水背着手静静地站着，声音清冷而坚定。
“经过深思熟虑，我们认为想要超越凤家，成为第一世家，有三条路可走。”
一，按照济川学宫的排名，努力赚取积分，慢慢爬到头把交椅的位置。
二，激化凤家内部的矛盾，让他们内斗不止，分化瓦解。
三，推翻济川学宫，重新建立一个以柳家为主导的新秩序。”
说到这里，他目光移向儿子，冷声道：
“如果你是柳家的家主，会选哪一种？”
被骤然点名的柳小满，满脸错愕，不明白父亲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及往事。
他低头思索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如果是我，就选第二种，代价最小，收益最高。”
柳清水并没有对儿子的话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山丘，平静地说道：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和凤家联姻。
如果当年我能放下骄傲，亲自登上栖霞山求亲，让凤柳两家合并成为一家，那么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看济川学宫的脸色行事了。”
听到这句话，柳小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原本以为父亲会有其他更深远的考虑，但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柳小满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吼道：
“那你现在是在后悔当年的决定吗？”
放弃背景深厚的凤桢，转头娶了身为妖族的音希，也就是小满的娘亲。
“不。”
柳清水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修仙界绝对不会允许凤柳两家联姻，组成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在我率队执行任务时，有人刻意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以至于中了狼妖的埋伏，全军覆没。”
说完，他抬起眼眸，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声音朗朗道：
“你可知道，给你取名的含义？”
柳小满的眼眶微微发红，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强烈的恨意，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知道，是凤桢的生日。
你曾经答应她，小满的节气，亲自登上栖霞山去迎娶。”
此言一出，江芷棠的目光在柳家父子身上来回移动，心中犹如掀起千层巨浪，激荡不安。
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凝视着儿子的脸庞，柳清水缓缓伸出手，想要再次抚上儿子的额头，却在儿子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无奈地放下手来，语气淡淡地说道：
“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小满的意思，是对未来充满期待，但又能保持谦逊和自知之明。
我希望，你跳出柳家子弟的包袱。
从此自由自在，活成我最期望的模样。”
说完，柳清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转过头来，对着江芷棠说道：
“棠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麻烦你照顾一下，我这个傻儿子了。
我得专心去对付丹离，尽可能地拖住他的步伐。”
他柔和的神情，竟然让江芷棠有些许错愕，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娘亲藏在绣房的那一张肖像画。
心念一转，猜到他即将离开，江芷棠抢上前去，拦在柳清水的身前，朗声道：
“我才不帮你收拾烂摊子。”
柳清水眉心微蹙，
“你待如何？”
“把话说清楚再走。”江芷棠执拗地说道。
长叹一声，柳清水续道：
“你想知道什么？”
“楼一弦为何要给我下毒？”江芷棠满腹的疑惑，都急需获得答案。
“因为她是魔族的卧底。
当年，我们把丹离拐带出王城，藏了起来。
魔族群龙无首，眼看就要大乱，锦瑟和穗夜一边弹压，一边派人出来寻找。
楼一弦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里，江芷棠感到不可思议，那小姑娘杏眼桃腮，眉眼含笑，竟然是魔？
“她身在楼家，养尊处优，只会调香，怎么可能……”
柳清水言之凿凿，续道：
“修仙界两大情报来源，一是济川学宫，一是罗生堂，
楼家与这两个机构都交好，要想不动声色地收集，丹离可能出现的情报。
最好的方式，就是卧底在楼家。”
江芷棠仍然不敢相信，反问道：
“那她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这也解释不通啊？”
“因为她们没得选，丹离在乎的人，只有琉璃。
可琉璃，被我们严密地保护起来，她们无从下手。
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从防御最弱的你这里入手。
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操控睡梦中的你，在栖霞山下画下传输法阵，将魔界的怪物传输过来，闹得天翻地覆，掘地三尺，看看能不能找到丹离藏身的地点。
没想到，我这个傻儿子，竟然主动投靠了丹离。
然后，她们双方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联系。
再后来，就是假装去凌霄阁偷药，实则是去碰头。”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江芷棠满眼都是质疑。
柳清水轻笑一声，续道：
“从开始着手调查失踪女孩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密切地关注楼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魔族真是行事乖张，出来当卧底，还把自己的名字顶在头上。
不过，身为阿素那城的影子魔尊，锦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