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中,烛光暖黄。
踏云兽对气味极为敏感,裴寂便命宫人撤了殿中的安神香。
他将床幔放下,遮挡了外面的光,才将踏云兽缓缓放在柔软的被子上。
江绾卿见他的动作极为熟练,想起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一直是裴寂照顾踏云兽,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此刻踏云兽仰着肚皮,在裴寂床榻之上睡了近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阿卿。”裴寂唤了一声,因看不到江绾卿的身影,他只能靠声音来辨别现在江绾卿有没有离开,但他不会直说出来他想让江绾卿多留一会儿。
“阿卿,留下来喝盏茶吧……我带回了妖族的蜂蜜花茶,你从前喜欢的……”
提及从前。
裴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胸膛闷闷地,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江绾卿失去了记忆,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也定然忘记了曾对他说过的话。
“蜂蜜花茶!”江绾卿声音有些激动,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本体并不在这里又失落地叹了口气,“唉,可是我现在喝不到。”
虽然她并不需要吃饭喝水,但是那可是甜甜的茶,作为一个甜食主义者,江绾卿无法拒绝,无法抵挡住诱惑。
尤其是在海上漂了一整天之后。
江绾卿坐在茶桌旁,有些失落地托着脸,“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
裴寂发现江绾卿并未有立刻离开地意思,便坐到了另一侧,江绾卿的对面。
气氛有一瞬的安静,江绾卿与裴寂此刻都在思量着如何开口。
直到……
“裴寂。”
“阿卿。”
两人极为默契同时开口,又极为默契地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停顿。江绾卿嘴角流露出轻微的笑声,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奇怪。
“阿卿,你说。”
江绾卿并未推脱,问道:“你看到我留下的信了吗?”
“看到了。”
既然裴寂已经看到了那封信,那也定然知道了她现在的状况。
江绾卿斟酌了一番,说道:“现在我的一部分记忆流失,所以可能很多事情不太清楚了。”
她的语气非常轻松,就像是在提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在江绾卿的意识中,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便想办法去解决。
江绾卿自己情绪稳定,但是她失忆这件事情却对于裴寂来说却足够让他失去理智。
其令他失控的因为并非是江绾卿忘记了他,而是他在意的是江绾卿的安危。
裴寂眼底的戾气难掩,就连江绾卿都能感觉得到。
此刻他极力压抑着失控的情绪,问道:“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可以。”江绾卿说道,“只不过,我现在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了。”
江绾卿毫无保留地将她知道的当日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裴寂,随后神情认真地说道:“其中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天道如此阻止我,是因为我毁了它安排好的计划。虽然它让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我也从中察觉出,它并不能杀了我。它忌惮我的存在。”
江绾卿如同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分析着目前她的处境。
愤怒和杀念,她并非没有。
但她不能让自己永远陷入那种情绪之中,只有冷静思考下一步怎么走,才不会被再次“暗算”。
而裴寂此刻从江绾卿的只言片语之中却能想到当时的危险。
江绾卿以身犯险,此举……
裴寂了解江绾卿,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即便以身犯险,用命做筹码。她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他不会站在江绾卿的对立面去劝阻她,去阻挠她的路。
但他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江绾卿遇险,无动于衷。
裴寂从来便不信天,不信命。
既然那个所谓的“天道”,所谓的“天命”,容不下江绾卿,那他便毁了天道,毁了天命。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在我彻底忘记一切之前,我已经将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记载了下来。现在失忆倒是没有对我有太大的影响。”
除了,感情这件事。
江绾卿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裴寂的感情,但是却无法判断她和裴寂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但,裴寂定然知道。
“裴寂。”江绾卿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和我……”
她本想要问她和裴寂是刚在一起,还是在一起许久了。
但总感觉这个问题问出来很奇怪,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
“你和我成亲了吗?”
江绾卿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便有些后悔。
这还不如直接问在一起多久了呢。
若是他们已经成亲了,那她问出这个问题定会让裴寂伤心。
若是他们没有成亲,她这个问题会不会让裴寂以为她想要和他成亲?
唉,她当初就应该写的更清楚一些。怎么其他的事情都记得那么详细,唯独到了裴寂这里,她便没有详细记录呢。
自然是因为江绾卿信不过其他人,但是信得过裴寂,所以才没有详细的记录他们之间的事情。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和我现在的关系……”
裴寂垂下了眸子,神色不明,“阿卿,你还记得多少?”
江绾卿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只记得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话说出口之后江绾卿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向了其他地方。
这花瓶,可真花瓶啊。
这个话题还是尽快掀过去好了,她就不该问的……
殿中烛火烧到了烛芯,光影愈暗。
在听到江绾卿的回答之后,那双凤眸闪过一道暗光。
裴寂的神情掩盖在暗影之中,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唯有紧抿地薄唇微张开来,缓缓说道:“我们已经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