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见状挺身上前,大声喊道:“都肃静,肃静!”
“皇上体恤你们,你们身为大梁子民,也要为皇上分忧。现在叛军敌细众多,难保就隐匿在你们其中,若放入城内,岂不造成祸乱。”
“我们不是敌细,我们……”
“你把嘴给我闭上!”
顾冲横眉冷对,霸气一指,这气场犹如凛冽寒风瞬间席卷全场。众人被他这气势所慑,一时之间竟噤若寒蝉。
接着,顾冲扫视一圈,眼神中的威严如同实质一般压迫着每一个人。
“咱家知晓你们多为无辜百姓,但若因此而引狼入室,那便是陷城中万千生灵于水火。”
“如今唯有按规矩办事,老弱妇幼可先在城外接受布施,年轻力壮者即刻离去,南下至陵州,幽州等处,那里自会接纳你们。”
顾冲临危不乱,安置有序,这一切都被站在城墙上的白羽衣看在眼内。
白羽衣时刻关心着流民情况,得知户部出城抚民,便来到城墙上查看。未曾想顾冲也在城外,倒是让她颇感意外。
“大人,我等自天顺府而来,这一路上中州闭城,京师也闭城,我们又怎知陵州会不会闭城?不是我们不去,实在是路途遥远,我们不敢前去啊。”
一位白发苍苍老者站在顾冲面前,悲怆而言。
顾冲立刻上前,搀扶老者,好言道:“老伯,你的顾虑咱家知道,大家若信得过我,我愿意带你们前去。”
老者听后眼睛中仿佛看到了希望,颤抖着嘴唇,“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如这样,今日朝廷先布施粥饭,你们先吃饱肚子。明日,愿意南下陵州者,由我亲自相送。”
众人一听顾冲所说,心中顿时高兴起来,齐声高呼。
顾冲平定了流民之乱,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田丰,自己已经铺好了要走的路,只要去请旨便可了。
刚进城内,顾冲就看见白羽衣站在城门下,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你为何在此处?”顾冲问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
白羽衣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来看看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布施流民本就与你无关,你却轻易承诺带流民前往陵州,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冲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你误会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是不忍见流民受苦,更不忍见皇上为此事担忧。”
白羽衣挑眉,“哼,但愿如此。顾公公为民为君,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顾冲一脸严肃,话语中表达了些许不满,“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人好,你若不信,那你亲自送流民前去。”
白羽衣看着他坚定的神情,心中的疑虑稍稍消散了些。
“希望你所言皆真。”说完,白羽衣转身离开。
顾冲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丫头还真是不好对付,但愿她不要坏了我的事。”
回到宫中,顾冲向印文帝禀道:“皇上,这些流氓是因为不信陵州会收纳他们,所以才聚在城外不愿离去。”
“朕不是已命陵州广纳流民,他们为何不信?”
“皇上是已下令,但是流民们并不知情。奴才请旨,明日亲自送他们去陵州,这样一来,京师围城之乱可解。”
印文帝动动嘴角,难以置信问道:“你要送流民去陵州?”
顾冲点头道:“皇上,只有这样,流民才会相信,别无他法。”
“那也不用你亲自去吧,朕派个人便可。”
顾冲连连摇头,“奴才今日已在城外承诺,若是明日换了人,难免这些流民再起疑心,届时再让他们相信朝廷,只怕是难了。”
印文帝缓缓点头,再看了一眼顾冲,慢声道:“也是,只是要辛苦你了。”
“为皇上办事,何谈辛苦一说,是奴才的份内之事。”
“好吧,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
“奴才遵命。”
顾冲心中暗自窃喜,出殿时却遇到白羽衣进来,两人再次相遇,顾冲抢先道:“皇上已经准许,你若不信我,可与我同去。”
白羽衣一脸冷傲,淡淡道:“我可没有你那般闲情,你自去吧。”
顾冲也没想让她去,与她这般说,只不过是提醒她,别在皇上面前乱说话。
白羽衣进到殿内,印文帝笑道:“顾冲刚刚离去,想必你们遇到了。”
“嗯。”
“你一定猜不到,他刚刚来见朕,是为了何事。”
白羽衣浅声道:“他要送流民去陵州。”
印文帝笑意僵在脸上,诧异问道:“你如何知道?”
“今日我在城墙上见到他出城安抚流民,听到了他所说,故而知道。”
印文帝慢慢点了头,想着原来是这样,若不然这白羽衣岂不成了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看来这顾冲是死心塌地为朕办事了。”
白羽衣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最近宁王那边可有动静?”
“还没有,不过陛下放心,兴州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关切之中。”
印文帝点点头,他的皇位还没有稳固,无论宣王还是宁王,都是他的潜在威胁。
顾冲回到敬事房,打开了抽屉。
抽屉内放着两件物品,一支琉璃发簪,一件神马牙骨。
这是两位少女的随身之物,都交付给了自己。可惜的是,自己却辜负了她们。
碧迎来到顾冲身旁,轻声道:“老公,明日便走了吗?”
顾冲侧头看着碧迎,点了点头。
“你是要将这发簪,还给它的主人?”
“不,我要亲手为她戴上这支发簪……”
第二日,顾冲来到城外,流民见后纷纷围了过来。
“大人,我们愿意随您前往陵州。”
顾冲欣慰点头,吩咐王肆保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带小顺子前去陵州。”
王肆保躬身道:“执事请放心,您一路多保重。”
顾冲轻轻颔首,转身大喊道:“愿意随我去陵州的,咱们上路了。”
“愿意随大人同行……”
这一声吆喝,得到众人呼应,人群攒动,跟在顾冲身后,呼啦啦向南而去。
白羽衣站在城墙上,眼见流民渐渐离去,心中不知又在想着什么。
小顺子牵着马车,顾冲则走在流民之中,与他们一路说笑,看不出一点逃难的迹象,倒像是聊着家常赶路。
到了晚上,顾冲安顿好流民后,一身疲惫地钻进了马车。
“公公,您走了一天的路,可是累坏了。”
小顺子在马车内为顾冲铺好了被褥,流民睡在路旁,顾冲也陪在这里。
顾冲脱下靴子,用手揉着脚面,咧嘴道:“可不是,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好在陵州不远,再走三日便到了。”
“三日……”
顾冲咧咧嘴,只怕明日再走下去他这脚就会肿了起来。
“小顺子,明日路过县城时,去给我买一双布鞋来,这靴子走起路来实在不舒服。”
“公公,你就坐在车上吧,将流民送去陵州即可,又何必与他们同行。”
“不行啊,这人数众多,需要将他们分散开来,若都去陵州城,那陵州也接纳不了这么多人。”
小顺子很快铺好了被褥,回身道:“公公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继续赶路,顾冲依旧与流民走在一起。
“这陵州虽好,但却比不上幽州与兴州,你们怕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吧?”
“大人说的不错,我们还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地方。”
“过了陵州就是江南地界,人间好风光,尽在江南烟雨中。听我句劝,也可去江南各州府,那里虽远一些,但总好过都聚在陵州。”
“那还要走多远啊?”
“十日可到幽州,二十余日可达兴州……”
这一路走来,路过一些郡县,流民的人数就会少了一些,有的实在走不动了,见到县城便不想走了。
也有的觉得还是去州府更好一些,便继续随着队伍前行。
三日后,顾冲带着流民终于来到了陵州。
“这里便是陵州,我已将你们送到,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有想去幽州的,可继续前行。”
流民对顾冲感激不尽,抱拳的,作揖的,还有跪拜的……
顾冲也实在走不动了,进到陵州城,找了家客栈,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
整整睡了六个时辰,顾冲从戌时睡到了第二日辰时,醒来时依旧觉得身体乏力,双脚酸痛。
忽然多了许多流民,陵州城内一时间也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好在府衙早已接到告知。顾冲经过城门时,见到那里正在登记造册,分发干粮。
“小顺子,你会驾车吗?”
小顺子咬了咬牙:“会。”
顾冲进了马车内,还未坐稳,马车便动了一下,将他晃的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小顺子像模像样地窜上车辕,左手扽起马绳,右手高举马鞭,深呼吸一口,大喊一声:“驾。”
马车却纹丝未动,顾冲掀开车帘,皱眉道:“你到底会是不会,那马鞭只是摆设吗?”
小顺子看了看手上马鞭,向着马儿甩了过去,马鞭没有打到马身上,反而抡了一圈奔着顾冲而来。
顾冲吓得急忙缩身回来,“啪”的一声,马鞭结结实实抽在了车框上。
这一下将顾冲吓得慌了神,没等他起身,小顺子用鞭杆打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猛的向前一窜,顾冲在车内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驾……驾……”
这一路前行,小顺子只管驾车,不管颠簸,等到马车停下时,顾冲被颠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怎么也未曾想到,坐马车居然晕车了……
顾冲脸色苍白从车上下来,俯身在路边呕吐,小顺子急忙过来搀扶,“公公,您怎么了?“
“水……”
顾冲摆摆手,指了指车内,示意小顺子将水袋取来漱口。
休息片刻,顾冲缓了过来,抬手照着小顺子脑袋就打了一巴掌。
“不会驾车还逞强,险些被你害死了。”
小顺子委屈道:“奴才一直在宫内,从未驾过马车,但是奴才现在会了,公公放心坐着就是。”
“算了,颠簸倒是小事,你若将马车驶翻了,咱们就无法赶路了,还是我来吧。”
顾冲让小顺子进了车内,自己接过马鞭。
小顺子忐忑道:“哪有奴才坐车,让主子驾车的。”
“别啰嗦了,若你驾车,猴年马月也到不了幽州。”
顾冲坐稳身子,一甩马鞭,马车缓缓起步,向着幽州而去。
一路无话,五日后,马车进了幽州城。
顾冲虽然心急见到谢雨轩,但是连日赶路,身心俱疲,还是决定先找家客栈歇息,待明日养足精神再去谢家。
翌日早起,顾冲嘱咐小顺子:“我要去谢家,你可在城内逛逛,切记不可惹事,等我回来。”
小顺子点头答应:“公公放心去就是,我不远走。”
顾冲点点头,离开客栈在首饰店铺内选了一只玉镯子,又为谢峒备了一些礼品,便只身前往谢府。
谢峒得知顾冲前来,脸上显的很是惊讶,望向谢夫人:“他来作何?”
谢夫人自从知道顾冲身份后,也是倍感失落。原以为择了一位佳婿,谁知却是选了个太监。
“老爷,他既然来了,咱们理应以礼相待。”
谢峒叹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啊,总不能拒人门外。”
顾冲进到府内,见到谢峒与谢夫人在厅上相迎,急忙上前两步,见礼道:“顾冲见过谢员外,谢夫人。”
谢夫人微微点头,谢峒抱拳回礼,语气微微冷淡了一些,“顾公公亲来,老夫未曾远迎,见谅。”
顾冲见谢峒这样称呼自己,自知理亏,又怎敢挑剔,低声道:“不敢,打扰了。”
谢夫人看出谢员外心中不悦,便打着圆场,“进来说话吧。”
顾冲点点头,将礼品放在一旁,等待谢峒与夫人坐下后,自己坐在了侧位上。
“你不在宫中,怎么来了这里?”
谢峒坐下后阴沉着脸,谢夫人便开口相问。
顾冲微微欠身,“夫人,这次我奉命遣送流民而来,顺路来看望员外与夫人。”
谢夫人点点头,惋惜道:“可惜你身在宫中,若不然,雨轩也不会这般难过……”
谢峒皱皱眉头,声音沉厚而坚毅,喝道:“夫人,勿提此事。”
谢夫人动了动唇,妇从夫德的古训使得她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儿也只有憋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