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所看到的这些描述,都是主流的一种叙事,主流的叙事虽然带着一种权威性,可那真的是所有人心中所想吗?”
马洛继续给卢卡斯展现了一些“补充资料”。
“‘自由世界’的主流叙事动机很明显,这位棒球明星具备相当的商业价值,推崇他纪念他,可以让其周边产品获得极大的盈利。”
“而‘秩序国’的动机是在于主流的权威叙事,希望去推崇一种‘拼搏奋进’的精神,让大家相信‘只要努力就可以取得辉煌的人生’,让大家讲这种努力的心态投射到工作与生产中。”
“于是,两股主流叙事,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位棒球明星推上了‘神坛’,将他描述成了一个努力的、完美的文化符号,用来达成商业目的或者规训目的。”
“然而,他真的像主流叙事那样‘完美无缺’吗?”
“世上无完人,对他的神化更是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马洛拿出了几份来自于‘自由世界’的新闻记录和案件记录。
“他曾经卷入一场侵犯异性的案件当中,险些就要遭受牢狱之灾,而他背后的资本为了保住这颗摇钱树,以出巨资和其他非常规的手段,让受害者选择了和解。”
“他和妻子的关系也并不算很好,经常穿出一些家暴的丑闻,甚至在他死之前都还在闹离婚的过程中,然而他一死,他的妻子就在某种未知力量作用下,变得十分爱他了,参加了他的纪念仪式,以推广他的球衣球棍周边。”
卢卡斯看着这些总结出来的线索,若有所思:“所以,就开始有人对他进行玩梗和抽象恶搞了?比如用牢狱之灾的‘牢’字来代替他的绰号里的某个字,编出了一个新的恶搞称呼?”
“是的,你已经很会思考了。”马洛笑着继续说道,“对主流权威叙事的不满,滋生了这种解构和叛逆。”
“主流叙事将这个并不完美的他推举成神,用他来代替努力的精神,规训个体要不断努力,给个体‘上压力’,自然会有人对这种叙事不满,以解构恶搞的形式来叛逆对抗。”
“因为这种叙事里面有一点是会让人很难受的,它将成功和辉煌全部推给了努力,完全忽视了这位体育明星成功背后的机遇、人脉、资本推动。”
马洛叹了一口气:“要说努力的话,这位棒球明星的确是经常凌晨起来练球。但那些备考大学的学生、起早贪黑的早点铺店主、值夜班的司机,谁的辛苦和努力又是比他更少呢?”
“只不过他们没有那种体育天赋,没有得到那种资源培养,没有得到资本的助推,所以得不到那么大的名气,赚不到那么多钱,达不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所以这些人的努力就突然变得一文不值了,被忽视了,被否定了。”
“于是叛逆的抽象玩梗文化就这样对他进行了解构,他的外貌、他的球衣号码,甚至是他出事故的那场空难,都被拿来进行讽刺。这就是这场叛逆的起因,只不过后续更多的人加入了这个亚文化氛围中,也没人去关心成因了。”
听着马洛的讲述,卢卡斯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曾经迷茫于这个世界的魔幻与复杂,此时却隐约感觉到这些魔幻与复杂背后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我们也要辩证而客观地看待这种解构文化,它有一定的意义,但也有潜在的危害。”
“意义除了之前所述的缓解压力、进行心理防御之外,解构通过把一个东西的元素拆分重组,能让人更容易看到事物背后的本质。”
“但他有时候也会让人们陷入一种过度娱乐当中,让大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失去严肃认真的心态,更为可怕的是引发一种对于根源社会问题的失焦,让大家忽略掉社会应该去解决的根本问题,流于一种表层的娱乐。”
“忽略掉需要解决的问题……”卢卡斯回忆着马洛之前的话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什么问题?”
“就像是刚才对于体育明星的解构,让我们看到了背后的本质,存在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有的人过得那么辛苦和努力,他们却不会得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甚至会被完全否定掉一切意义,变成‘懒惰的底层’、‘失败者’。”
“然而随着解构的不断进行,这个梗越传越广,不断有新的人因为求追一种归宿感和认同感加入到玩梗的行列,大家早就忘记了这个解构最开始是为何而生。这个梗也被派生为了一般性质的娱乐。比如在某些游戏当中,会把糟糕的游戏体验也并称为‘牢’,然后将这位体育明星的梗迁移过去进行娱乐。”
“这……会不会是一种独特现象,而非广泛的?”卢卡斯感觉马洛说的似乎有一些道理,可是他又不太敢相信这个世界居然是这种模样。
“这样的例子可以找到非常多,你需要更多的例证我这里也都有调查研究。”
马洛接下来拿出的资料,卢卡斯看上去十分眼熟,上面是一位非常出名的顶流男星,并且似乎也曾卷入到被玩梗攻击的地步。
“对这位明星的解构也是分为几个过程,甚至出发点的原因也和上一位类似。”
“事件的开端或者说驱动力,是因为长期以来在主流叙事之外,堆积在很多人心中的一种不满,这种不满你可以说是‘酸葡萄心理’,也可以说是商业化娱乐的厌倦。”
“有大量的流量式明星,他们并不具备比一般人更厉害的才华,可能演技一般,音乐水平也不高,甚至在道德品质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
“可在商业化娱乐,资本的包装之下,通过节目安排或者美容化妆,他们可以变得万众瞩目,获得普通人得不到的‘世俗成功’,获得万千粉丝。”
“这样的话,叛逆和解构的确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卢卡斯也跟随马洛一起思考了起来。
“所以遇到一些契机后,玩梗就开始了。这位明星在某节目上有些滑稽的专业水平表现,变成了众多不满者的情绪发泄出口,对他进行了恶搞娱乐。后来棒球水平其实并不突出的他还成为了棒球代言大使,更是加剧了这种趋势。”
“他一开始面对这些‘黑子’的态度是声称要进行诉讼,这更是进一步让结构达到了巅峰。”
“但按照马洛老师您之前的说法,这种解构时间一长也会‘失焦’,大家会忘记当初开始时的社会问题本身……”卢卡斯举一反三地分析着。
“你的推断正确了,后来的事实也是如此。”马洛满脸笑容,他对这个学生越来越满意了。
“后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被资本包装的明星文化吸引,也加入到了这个解构环境中来,但新来的人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旧人也在慢慢遗忘,‘黑子’和‘粉丝’的定位逐渐模糊。”
“其中也有一些外部因素,因为很多人发现,相比于之后资本退出的一些水平更差的、道德更低下的流量式明星,这位男星的水平已经算好的了,毕竟他至少真的会唱、跳、rap。”
“于是大家都忘记了出发时的那个问题和矛盾,攻击变成了赞美,男星公关团队后面对恶搞采取的冷处理态度被认为是‘狗哥真男人’,背后的人乐此不疲盆满钵满,直到他再次因为个人道德行为‘塌房’。”
“大家都沉浸在这魔化的娱乐当中,用这种娱乐找到那一点点稀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缓解自己的压力,而真正的问题都很有默契的进行了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