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者躲在了承重柱后面,屏息凝神听着箭矢的声音,和枪械不同,这种原始的武器在发射的时候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动静,想要在黑暗中分辨出对方的位置变得困难。
“在找到他之前,不要胡乱开枪。”
几人悄悄分散开来,互相照应着在漆黑的博物馆中摸索。
玻璃碎裂声又响起第三次时,忤逆者后颈的汗毛突然炸立。他猛地缩头,一支骨箭擦着发梢钉入身后的青铜鼎,箭尾翎羽仍在高频震颤。
\"七点钟方向!\"他压低嗓音示警,三个雇佣兵立即呈扇形包抄。跑在最右侧的壮汉突然踩到雨天游客雨衣上带进场馆的积水,作战靴与大理石地面摩擦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别动!\"忤逆者警告声刚出口,黑暗里传来弓弦轻颤。
张弓蓄势,利箭离弦。
哗啦一声,恐龙骨架展区的肋骨突然坍塌,雇佣兵本能抬臂格挡下落的化石,但这却让他的的移动速度减慢,从移动靶变成了立靶。
第二支箭却从意想不到的斜下方钻出,穿透他胸膛的同时,腋下伪装成旅游挎包的战术包里内的镁光弹也被瞬间引燃。
刺目白光炸开的刹那,所有人看清了吊在梁上的乌尔贡——他正用腿弯勾着通风管道,反曲弓再次拉满。
涂满油彩的脸上,不再孤独,不再叹息,有的只是一位部落出色猎手面对猎物时的兴奋与从容。
箭射出的同时,他松开了通风管道,又一位雇佣兵被击倒,而乌尔贡也降落到了不知道什么位置。
\"散开!\"忤逆者急中生智甩出拐杖砸向消防喷淋头。
混着灭火泡沫的雨水倾泻而下,暂时遮蔽了视线,发出的噪音也能够掩盖他们的行动。
在行动之前,忤逆者也查看过博物馆的地形图,他可以断定,乌尔贡应该是切断了主展馆那边的总控电源,但是在历史兵器陈列馆这边应该还有一个应急电源,启动那个电源将灯光恢复,他才能摆脱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
不过有一点令忤逆者非常疑惑,乌尔贡和他们一样,并没有佩戴什么夜视装备,却能在这个博物馆灵活移动暗处偷袭,这里对他来说——简直熟悉得像是家一样。
乌尔贡在展柜间穿梭,他的心脏从来没有像这样年轻而跃动过,听着消防喷头的哗啦声,他却依旧能嗅到那把青铜器的味道,那是塔卡,或者说诺维斯在两千年前打造的第一把锄头。
“第一件青铜器,你们想要炼什么?”
“能够挖土的工具吧,我们现在想要更高效地将土地耕开,种下更多的种子。”
向往更好的生活、向往和平的种子,早已在千年前开始生长,如今已经是两千多岁的古木。
古木想要化作柴火,照亮文明,虽然最后难免成为灰烬,但在灰烬之中,新的种子总会发芽。
又一位雇佣兵中箭倒下,他躺进了破碎的展柜中,那个位置的展柜乌尔贡非常熟悉,存放着曾经的部落族长乌尔贡写给西北拓荒团团长的信,阿索尔抱着这封信在西北的黄沙当中瞑目,而他死的时候,想着的并非是拓荒团领袖的权力,而是对莉亚的担忧和对乌尔贡的内疚。
没有一位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和历史研究者知道这份内疚,可乌尔贡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忤逆者身边的雇佣兵一个个在为他打掩护的过程中被乌尔贡猎杀,但靠这个争取来的时间,他启动了后勤室里的应急电源。
灯光亮起,整个博物馆变得透亮。
双方都可以清晰捕捉对方的身影了,两人之间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射击比赛开始。
弓箭对手枪,永生对忤逆,理想对现实。
忤逆者另外一个身份是“英魂”能力的持有者,所以在他继承了这个能力的时候,他就拥有了极高的战术指挥天赋,和超越常人的身手,和他相比,乌尔贡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单兵作战上,都只是一个蠢材。
在初次指挥作战的时候,乌尔贡漏洞百出,中部平原被鲜血染红,那些牺牲者身上的甲胄现在都还放在博物馆的一角,像是乌尔贡对自己永恒的告诫一般。
可是某位一剑将“弑神者”劈烂的人说过,蠢材也有蠢材的打法。
“英魂”可以出生就拥有丰富的军事指挥才能,而乌尔贡是一次一次在失败中进行总结;“流芳”可以继承文明所有宝贵的知识,而乌尔贡是在处理完政务之后,挑灯熬夜学习,因为“永生”,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身体健康。
两千多年的岁月,这位永生者没有休息过,神明没有赐予的东西,就用时间来进行积累。
格斗、狩猎、射击、障碍跑……“永生”诅咒着他,使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轻松获得永恒的长眠,使他告别老友,孤身一人,但也让他将一项项技能用时间堆到了极致。
子弹打空后,忤逆者试图绕出后勤室,去拾取雇佣兵尸体上的武器和备弹。
可乌尔贡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他快速从另外一个展柜中拿起了新的弓箭,以及一把古老的来复枪,用弓箭进行压制射击,用来复枪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
他抬枪射击,又快速转身拉弓。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忤逆者的头皮飞过,接着又是弓箭迎面而来,他不得不缩回了后勤室。
“怎么可能……那不是作为展品的老古董吗?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零件应该早就坏掉了,火药也受潮了才对啊,怎么还能击发……”忤逆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差点都要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有魔法了。
乌尔贡将来复枪换了一把挂回身后,然后拉起短弓,向掩体背后的忤逆者慢慢靠近。
似乎是知道忤逆者心中的想法,乌尔贡轻笑着说:“博物馆这种地方对于你们来说是什么呢?”
“也许和水族馆或者植物园差不多吧,参观一些新奇事物的去处。”
“可对于我来说,这里全是我老朋友的遗物。”
“我平时都把它们保养得很好,这下全部搞得破破烂烂的,还有点心疼呢。”乌尔贡又射出一发利箭,将探头寻找机会的忤逆者逼了回去。
“不过,既然是大酬宾,主人家怎么能吝惜珍藏多年的美酒呢?”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忤逆者的预估,他没有想到乌尔贡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私下里却把射击技巧练到了这种恐怖的水平,来复枪和弓箭在乌尔贡手中精准度不亚于现代的枪械,这样下去只要乌尔贡绕到了可以攻击他的角度,他就是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忤逆者却发现后勤室的柜子里,似乎有微小的动静,像是在发抖,又像是在啜泣。
他用脚勾开了柜门,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一个小男孩,正在用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为了避免伤亡,乌尔贡让博物馆在开始行动之前疏散游客,但这个小男孩明显是个漏网之鱼,他可能是因为好奇或者调皮躲到了这个地方,无论是家长还是工作人员都没有找到。
忤逆者心中一喜,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反击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兵不厌诈,作为最残忍的斗争手段,可没有什么高尚卑劣可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