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琳泽谦逊的回答,几人心中已有了计较。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朱琳泽面前,躬身行礼。
刘宗周领头说道:
“草民刘宗周携好友黄道周、徒儿黄宗羲、后起新秀方以智,拜见新皇。
愿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力挽狂澜,救国家于危难,解黎民于倒悬。”
朱琳泽扶起几人,温和笑道:
“这天下不仅是朕的,更是臣民与百姓的。朕一人之力有限,还需诸位齐心协力,共谋大计。”
黄道周眼含热泪,颤声点头:
“只要是为国为民,我等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既然话都说开了,我等边吃边谈。”朱琳泽抬了抬手,语气中尽是亲和。
宴会期间宾主尽欢,除了相互之间做了介绍,大部分时间都在聊美食、美洲的风土人情等轻松的话题。
等晚宴结束之后,朱琳泽又邀众人饮茶,此时气氛融洽异常,黄道周等人也不再拘谨。
朱琳泽端起香茗品了一口,随即看向几人,缓缓问道:
“朕初到马尼拉,对如今的东明诸多情况不甚了解,还请几位先生不吝赐教。”
“陛下客气了,我等既然愿为新君效力,自然是有问必答。”刘宗周微微躬身,恭敬回应。
见到朱琳泽投来的目光,尼莫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陛下最为关心的是百姓,因此请详细告知如今东明百姓的情况。
包括人口总数、灾害频发程度、民变发生情况等,越详尽越好。”
“大明之民,苦矣!”刘宗周长叹一声,稍作停顿,方才平复情绪,沉凝说道:
“现今大明人口究竟几何,实难知晓。
其一,皇权难及乡野,乡村百姓户籍多由宗族、士绅代报,故而数据难准。
其二,众多百姓为避徭役赋税,委身士族、乡绅,以致户籍隐匿。
其三,当今灾祸频仍,战乱不休,西北万千百姓沦为流民,其户籍更是难以管理。
然,刘某知晓崇祯三年户部造册子民八千余万,然此数未计隐匿人口、屯田军户及宗室人口。”
尼莫眉头轻蹙,沉凝问道:
“未造册的人口能否大致推算出来?”
“这倒是可以。”刘宗周稍作思索,轻抚胡须说道:
“依刘某在顺天府任府尹的经验,隐匿人口与造册人口大致相当,而军籍人口约为造册人口的一成左右,宗室人口举国不过百万。
如此算来,崇祯三年的人口总量应在一亿七千万左右。
当然,以上估算仅包含两京一十三省,至于辽东关外、贵州、乌斯藏等地的都司则未计入。”
“军籍人口竟有八百万?”尼莫秀目圆睁,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见此,伍辰皓微笑着解释道:
“东明与西方的佣兵制不同,早期所采用的军制乃是屯田制,战时出征,平日务农。
时至今日,这些屯兵已与农民无异,毫无战力可言。”
“伍将军所言不错。”不苟言笑的黄道周接话,表情凝重地解释道:
“如今大明有战力的全为募兵,总数不过八十万。
而这八十万中,战力稍强的又仅有十五万左右。
按战力强弱,有祖大寿的八千关宁铁骑、孙传庭的两万秦军、卢象升的三万天雄军、洪承畴的五万洪兵、左良玉的两万昌平兵,秦良玉的两万余白杆兵。”
闻听此言,袁有容俏脸煞白,捂着嘴不可思议道:
“爹爹留下的关宁铁骑只剩八千了?”
在崇祯年间,能与后金正黄旗(八旗中的最强战力)直接抗衡的唯有袁崇焕训练的关宁铁骑。
袁崇焕被捕下狱时(1629年),关宁铁骑尚存一万五千人,没想到才过去几年,数量就锐减到了八千。
黄道周复杂地看了袁有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袁督师蒙难后,关宁铁骑被遣散了一部分,仅剩下八千余人。
然而,这八千余关宁铁骑,却成了大明最后的底牌。
无论是镇守辽东,还是围剿叛乱,他们都是无可替代的主力和前锋。”
以前,黄道周曾看不起袁崇焕,只因他夸下“五年收复全辽”的海口。
所以在袁崇焕出事时,黄道周只为受牵连的钱龙锡求情,却未曾为袁崇焕说过一句好话。
袁崇焕死后,这八千关宁铁骑成了崇祯皇帝手中的救火王牌,哪里战事吃紧便被派往哪里。而这几年来,关宁铁骑也未尝一败。
基于这些,黄道周心中充满了愧疚。加之朱琳泽是袁崇焕的女婿,这让他更加后悔。
当年为何没有帮袁崇焕说句好话呢?哪怕没用,至少也留个情分啊。
袁有容本来的想法是让大伯去招降祖大寿,若是有一万五千关宁铁骑帮忙,朱琳泽统一中原必然会轻松不少,可没想到居然损失了这么多。
而朱琳泽此时心情颇为不错,因为二周对人口的估算和他之前的测算差不多,至于关宁铁骑,他其实并不在意。
给了袁有容一个宽慰的眼神后,朱琳泽开口问道:
“这几年的灾患和平叛情况如何?”
听到这话,几人都是神色凄苦,黄宗羲满脸悲凉之色,叹气说道:
“自崇祯元年(1628年)至今,西北持续大旱,陕西、甘肃、河南多省遭灾,可以说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而自前年开始,河南、山东等地又出现蝗灾。
蝗虫所到之处,庄稼尽毁,甚至连树皮和草根都难以幸免。
于是乎,陕西、河南等地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似闻鬼哭。
也因为到了十室九空,父子相食的地步,所以在西北,土寇并起,饥民造反处处可见。”
说到这里黄宗羲已泣不成声,难以继续。
“岂有此理,难道崇祯没有救济灾民吗?”伍辰皓脸色铁青,语气不忿。
对朱琳泽来说,百姓就是最核心的战略性资源,十室九空还得了,这是要断了自己移民的大计。
“并非不救,实乃无力施救。”方以智摇了摇头,悲苦道:
“适才已有言明,大明拥军卒八十万,每年每人需军费十二两,如此则需九百六十万两白银。
然国库岁入仅五百余万两,即便所有银钱皆用作军费,仍缺大半,更不要说救灾。”
顿了顿,方以智又补充道:
“大明南方富庶,尤其以南直隶、浙江、湖广为最。
这些年西北遭灾,这些区域却没有波及,若是有足够的银两进行物资调度,不但西北的灾情和民变能得到控制,而且也能使得南方的手工、商贸进一步繁荣。
可朝廷无银,就没有了物资的调度手段,若是强行征调,必然引起南方豪门士族的抵制和反抗。
而这些豪门士族多有子嗣在朝堂身居高位,他们绝无可能损己而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