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交错，平静的表面下暗藏风雷。
尉迟低沉的嗓音如深渊回响：“我再说一次，陈莫迁的陨落出乎我意料之外。”
鸢也冷笑：“误杀难道就无罪了吗？”
归根结底，小表哥的命丧黄泉，源于他的局，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死亡面前，有何分别？逝者已矣，何况她并不相信他是无心之举。
黎雪自二楼缓步而下，见二人在转角对立，怔了怔，察觉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悄然退回。
刚刚愈合的腹部刀伤似被无形之力牵动，隐隐作痛，尉迟怒意隐现：“你不是一向机智过人，洞察一切？你应该明白，若非设下那个局，我又如何能救你于水火之中？”
鸢也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以爱为借口，这个理由太妙了，只要你爱我，无论对我造成多大伤害，我都必须宽恕你？”
尉迟唇线紧绷，脸上神色难以捉摸。
“然而，你真的救了我吗？巴黎是沅家的根基所在，你将毫无防备的我引入其中，你凭什么自信我能从他们眼皮底下安然脱险？我告诉你，在火车上，我差点被他们扼杀。”
“难民营中，你知道小圆被几个难民拖入帐篷遭受欺凌吗？你明知道我腿部有伤，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我遇到那群难民，会遭遇什么？我连逃跑都无法做到，又有谁来救我？比我还柔弱的小圆？还是那些美国人？如果他们能救我，为何不救小圆？”
“木仓之战，zidan无情，我小表哥替我挡下致命一击，否则我早已不在人世，这些你考虑过吗？若你考虑过仍选择如此，无视我的安危，那么这份爱有多深重？若你连这些都没想过，那么你的爱就更不值一提，你又怎能以此为免死金牌，要求我必须原谅你！”
鸢也的情绪在最后再次失控。
破绽，全是破绽！
若她再愚蠢些，或许会相信他冠冕堂皇的言辞，相信他布下陷阱是为了她。如今一切摊开，真相丑陋至极！
他分明是以利益为先，她次之，拿她当棋子，如今目的达成，财富触手可及，他便换上温情的面具，扮演痴情人，对她诉说是为了她，为了爱，可笑至极！
鸢也冷冷注视他：“我们已到此境地，何必再束缚彼此，互相厌倦？放我离开，你我皆解脱。”
尉迟平日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棱角分明，毫不犹豫地拒绝：“绝无可能。”
无法放她走？无法让她安逸？呵。
“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鸢也思索片刻，说道，“我是沅家的嫡系继承人，你想找个时机带我重回沅家认祖归宗？没错，南欧市场与南北岛屿怎能满足尉总的雄心壮志，唯有取代沅家，才配得上你。”
又是这些话！这些天每次交锋，她都要反复提及！
尉迟全身紧绷，凝视着她的脸：“我早就说过，这只是你的臆想，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
“你的身份无法改变，沅家不会放过你，这是事实。与其提心吊胆等待他们何时再度下手，不如我亲自出手，一次性解除定时炸弹。”
“沅家人并非愚笨，若我不设局让他们信以为真，他们怎会相信？我知道这很危险，我已经尽量降低风险。陈莫迁也好，小圆也罢，从不在我的考虑之内，我只在乎你，你现在安然站在这里，这个局就是成功的证明！”
鸢也紧握拳头又松开，直视着他：“所以你绝不可能放我离开？”话题回归起点，回归本质。
尉迟盯着她：“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呵，很好。
鸢也听着他的冠冕堂皇，质问道：“为何不敢提及岛屿？为何不敢提及南欧市场？”
尉迟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
她嘲讽道：“你敢承认吗？在你心中，岛屿和市场同样重要，你费尽心思布下大局，也是为了利益。”
“这些确实重要。”
他承认了。
如此看来，原本的模样如何，就算披上再多华丽的伪装，也无法掩盖本质。
资本家终究是资本家，利益至上始终是首要，哪怕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至于利益之外，不过是附属品。
她就是附属品。
鸢也闭上双眼，疲惫不堪：“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她转身欲上楼，此时阳光移位，将她全身笼罩，她在璀璨光芒中身影模糊，仿佛即将化蝶远飞。
尉迟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抓住她的小臂，用力将她拉回。
鸢也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惊讶地抬头，望进他如风暴前夕的深邃眼眸。
尉迟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当初是你踏入尉府，是你要求我娶你，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开始由不得你，结束也不能由你决定，你没有这个权力，鸢也，我说你不许走，你就不能走，哪怕是‘死’，你也必须留在我的身边。”
“你！”鸢也怒不可遏。
尉迟放开她，率先一步登上楼梯。
鸢也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她如今已是“亡魂”，只要沅家势力尚存，她就无法恢复姜鸢也的身份，唯有远离他，才能以新身份重生，留在他身边，她注定无法公开露面，只能躲藏在阴暗角落苟延残喘！
他如此践踏她的尊严，这就是他的喜欢，他的爱！
她绝不屈服，她一定要走！
……
黎雪仍在二楼走廊徘徊，等待楼下两位主人争吵完毕，她好下楼处理事务。
回头看见尉迟上楼，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她发现尉迟腹部一片殷红，仿佛又被刺了一刀。
黎雪大惊失色。
尉迟面色苍白，一语不发，倚着墙壁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