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的过程很简单,在操场的正中间有一个用鲜花做成的门,由各班的班任带队,同学们与家长牵着手,排队,一同走过这道门,算是礼成。
悠然浑浑噩噩的,跟其他同学一样,任由旁边的家长牵着自己的手,走过那道门,之后家长便可回去了,毕竟学校下午还有课。
妇女摸着悠然的脑袋,微笑道:“在学校乖乖的,妈妈晚上再来接你。”
悠然愣了下,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班任的声音:“悠然,回班啦。”
妇女向老师恭敬的弯腰:“老师,悠然这孩子有些特殊,麻烦您多多照顾了。”
老师点点头,接着这位妇女便离开了。
待妇女离开后,老师这才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严肃道:“悠然,为什么交白卷?”
悠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仰着头,说的却是另一件事:“老师,西酞普兰是什么药?”
老师愣了下,却还是回答道:“这种药有助于恢复表达能力,对于反应迟钝的抑郁症患者有较好的作用,同时也可以抗焦虑。”
悠然垂下了眼眸,说了句:“我知道了。”之后便自己走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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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旁的路灯高高耸立,闪着明亮的灯光,像立正站岗的士兵。悠然往后看了看,身形敏捷的爬上围栏,然后跳了下去,身后是灯火明亮的教学楼。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自己以前待的那个福利院。她不认识下午的那个中年妇女,她记得自己在福利院长大,这个世界没有她的母亲。
可当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原本应是福利院的地方,却成了一个大型商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悠然站在原地,脑中一片轰鸣。
她拉住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奶奶,压住心中的焦虑,礼貌询问道:“请问,这是阳光福利院吗?”
奶奶回答:“阳光福利院?这里没有什么福利院啊。”
“原本就没有吗?”
“原本就没有。”
悠然忽然觉得双腿一软,她紧忙扶住了旁边的墙,这才勉强站稳。
奶奶见她面色不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悠然摆了摆手,转过身之时,却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陪她走过成人礼的那个中年妇女。
她此刻的表情有些奇怪,五官像是拼凑在一起一样,极为不自然。她走到了悠然面前,问道:“悠然,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是逃课了?妈妈知道你压力大,但你不能这么不听话……”
悠然连连后退,她扶着墙,硬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妈妈呀。”
“你不是!我不认识你!”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悠然,快过来,妈妈知道你病了,没事的,你只是病了,我们好好治疗……”
悠然挣脱妇女拉扯她的手臂,大声叫道:“我没病!我不认识你!救命啊!救命啊——”
周围有人驻足观看,有人拿手机拍照,有人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帮她。
悠然的脑袋很乱很乱。
她记得自己是孤儿。
她记得她的妈妈不在这个世界。
不在……这个世界?
那……应该在哪?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她要离开这,她要离开那个陌生的女人,拉扯之间,女人口袋里的药瓶掉了出来,白花花的药片撒了一地。悠然顺势挣脱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也不知道如今的她应该去哪,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奇怪,她只能不断的奔跑,跑到脚腕酸痛,跑到再也跑不起来。
骤然间,一声巨响猛然响起,轮胎高速摩擦声清晰有力,尖锐刺耳。恍惚中,悠然的眼前瞬间出现一团火花,然后瞬息消逝。
悠然就这样躺在了马路旁,耳边有人在喊:“你怎么直接横穿马路?不要命了?!诶呀脑袋都出血了,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悠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呆滞地看着天上的星空,可惜天空一片漆黑,一颗星星都没有。
等悠然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白,刺鼻的药味包围着她,她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旁边的护士道:“诶,小心点,还打着点滴呢。”
悠然歪头一看,左手手臂上确实扎着针。
病房的门被推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见悠然如此警惕的神色,对旁边的医生道:“不是说吃药慢慢调理就会好的吗?为什么我孩子的病情反而加重了,连我这个妈妈都不认得了?”说着,她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泪。
悠然的嗓子很疼,仿佛有刀尖扎入似的,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声音沙哑,说出了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散兵。”
在发出第一声的同时,脑中忽然涌入了大量的片段,她的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散兵呢?”
女人叹了口气,坐在了她的床边,轻声细语道:“乖乖啊,妈妈查了个遍,你的同学当中没有叫散兵的人,你到底还要找多久啊?医生说,你生病了,脑中总会幻想出不存在的人,咱乖乖的,乖乖吃药,好好治疗,实在不行就休学一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悠然拍掉她想抚摸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他不是不存在的人!”
女人也不跟她较劲,将手掌摊开,里面有两片白色的药,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乖乖,咱先把药吃了。”
悠然拔下了手中的针,接着又将女人手中的药片打落在地,她跳下床,抓着女人的领口问道:“是你吧?!是你把我弄到了这里?是不是你!”
女人慌张的跌落在地,看着悠然居高临下的神色,她大声喊道:“医生医生,我的孩子又发病了,快给她打镇定剂!”
她这一声仿佛号令一般,门口走进了许多护士,她们按住悠然的四肢,将她固定在病床上,悠然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开,只能疯狂的喊着:“我没病!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护士将试剂扎入她的手臂,透明的药物被缓缓推入她的身体。
之后,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泪水顺着眼角缓慢流下,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仿若盛开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