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柳花看着祖父的背影,目光里尽是少见的复杂难明。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余荔荔这人的。
这人与自己、晟王都是一同长大,三人同龄,且一同被那不知哪里来的说书先生列成了“花明海亭荔玉莹”。
原本该是三人情同手足的,可偏偏那两位玩得来些,什么斗鸡斗蛐蛐儿,听戏听小曲儿,常是那二人一起。
倒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不过所幸,他也不好那些。
可每次看到他与赵钰海言笑晏晏,而又与自己……颇为客气的模样,他当真是心里堵得慌。
时间一长,他才明白,原来,这是醋,是酸,是……羡慕。
算不上嫉妒吧,不过倒也确实羡慕赵钰海羡慕得紧。
最初他还只以为是好友之间的占有欲在作祟,再后来,情窦初开,他才知道,是自己陷进去了。
原本当真是想鼓足勇气去跟他坦白来着,可那日考场外,没说什么话呢,这人就自顾自地背过了身以示不想跟自己说话——倒让他哭笑不得了。
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他倒很清楚这人的秉性——虽顽劣却也不会无端发恼。
程柳花向来聪明,那时自是马上想到了因着自己祖父犯旧疾,七皇子赵钰林跟陛下说了一番后,使得这人的侯爷爹要下江南的事——他这爹本就不着家,此番更是要出个许久的门,倒怪不得他要恼自己。
不过他也没办法,毕竟自家这边是位老人家。
他也了解余荔荔那喜怒不定的性子,知道即便是不理他,过不了几天便也能自己好了的。
不过到底还是想解释下,可这厢自己还没张口,便见他朝那长相俊美身着粗布的人走了去——虽然马上也吃了个闭门羹就是了。
原本还担心于他会不会与那北戎公主定下亲,没多久,倒先听闻了这二人的事。
原来那穆公子,竟是他的老相好……
他起初有些不信,只当是余荔荔为挡陛下定亲寻的借口,于是在送行北戎使团回去的路上,便问了他。
这于他这个向来一板一眼的人而言,确实是少有的“鸡婆”,果不其然,被人明明白白地“嫌弃”了。
这倒也没什么,他巴不得这人多跟自己玩笑两句的。
可他……居然调戏自己……
居然……一脸坏笑地就来了句——“之前是真的,不过玩儿腻了不喜欢了。我最近喜欢你这样的,怎么要尝尝鲜吗?”
鬼知道他听到这句,心脏差点吓停了……
所以,好半天才回他了一句“余兄莫要拿我开涮”……
他应该也觉得自己无趣,便一路上都不再多言。
所以,他程柳花啊,最终也没能跟余荔荔坦白上。
再然后,襄侯府就倒了,这人与弟弟被禁闭在了侯府上,而后……余德光被抓,招了不少事情。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余荔荔居然在他、赵钰海和那位穆行重中,最为信任的是他,托孤首选……竟是他。
许是因为自己看着就老实会带孩子吧……
不过无论如何,程柳花没有辜负了余荔荔对他的这份信任——起码无论是余荔荔身陷囹圄时,还是穆、余二人均不在京城时,只要阿菱在自家府上,他总归是尽了自身所学去教养这小团子的。
虽说最后的结果好像是这团子依旧最喜欢穆行重,其次是赵钰海,然后才是自己就是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余荔荔。
原本以为这份感情要一直埋在心里,而自己,也会终其一生不再婚娶,可……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林他,居然……心喜自己???
这孩子才十三四啊……他明明一向只把他当弟弟看的……
程柳花叹了口气——怪不得这八殿下会非让自己喊他“阿林”呢,说什么甚少有人这般称呼他,这样……能增进两人的情义……
他倒真以为这小子说的是“情义”,结果,原来是“情意”啊……
程柳花有些凌乱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与余荔荔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人的生活、性格都天差地别,更何况……这人与那瑜王确实恩爱两不疑,所以,他倒也不奢望能与他如何。
可这八殿下,倒怎么会……
程柳花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皇上喊他去了宫里,告诉他之后暂时不用去给八殿下指导功课了。
程柳花只把这八殿下当个弟弟看,并不想耽误这孩子,此刻听了这话,自是乐得同意,可还没出晏宁宫的门,便见赵钰林小跑着过来了。
这崽子一番少有的声泪俱下,赵意衡没办法,最后还是应下了他,依旧让程柳花得空去看下他那读书情况。
出宫门时,赵钰林早已不见了刚刚在皇上跟前那痛哭流涕,此刻只一脸的平静:“柳哥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某位柳哥哥好似是一脸懵:“知道什么?”
赵钰林微觑了眼:“宫里都传遍了,柳哥哥不知道?”
程柳花故作淡定:“咳,不知道。”
赵钰林:“不知道什么?”
程柳花:“什么都不知道。”
赵钰林:……
他自然看得出这人在装,但也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不知道也好,那等我再长大了些再说。”
程柳花怔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地告辞回府。
因着那句“双喜临门不如三喜临门”,宫里宫外是都传开了,可这两位当事人,偏生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连许久都只如往常时一般。
于是乎,有人看不下去了……
赵钰林看着自家这平时是一年也拜访不了自己几次,这几日却是第无数次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六皇兄,不由得嘴角抽抽:“你要实在闲得慌,不如去西北寻萧洺珏。”
“我刚回来没多久。”赵钰海确实才去西北宣了那道指婚的圣旨,前不久才与在戎城待了许久的穆行重一同回京。
“……那再去一趟。”
“你不问问我找你什么事?”赵钰海托着下巴笑眯眯。
“不问,也不想知道,来人,送客!”
“老七此番回来,可是因着之前的谈判带回了不少天山马场的宝马。”赵钰海站起身,当真一副要走的姿态。
“……你什么意思?”
见鱼儿上钩了,赵钰海满意了,重新坐了下来,笑得那叫一个欠:“整日听你喊旁人哥哥,倒没听你这么喊过你亲哥我,乖弟,唤一声‘晟王好哥哥’,我就考虑给你支招。”
赵钰林:……请问将自家不亲的亲哥揍得满地找牙,在北周犯律法吗??!
不过他最终也没揍人,不但没揍人,还当真咬着牙喊了声“好六哥”,然后,在这人乐的开花的“指导”下,拉了程柳花去马场骑马。
即便看着文绉绉的,但程柳花到底是京城贵公子,御马之术虽算不得精,倒也过得去,故赵钰海给他支的招是,借着自己年幼,装不敢一个人骑,然后便可以自然而然地双人共骑了,在此之上,再让俩人关系更进一步。
结果,想当然地,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