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釉的紧张是真。
而越小公子脸上的古怪,也是真。
叶青釉察觉不对,下意识问道:
“只有几张面孔,来回报价?”
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想必是越大公子寻了几个人当托,有意做高价格。
这举动实际算不上卑劣,毕竟当一条河水原本就浑浊时,维持清白没有任何意义。
可叶青釉分明已经准备好了对策,怨只怨叶守钱害人,令她当时不在场,无法控场,让原先筹谋惊喜的对策也没了用武之地。
叶青釉有些懊恼,心中正打定主意,记得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得先知会一声越大公子,就听越明礼斟酌着开口道:
“那倒不是。”
“我那日看的分明,纵使是平头百姓,在影青瓷价格没超过五百两之前,加价都是极为干脆的。”
“一直到有个乡绅一口气加了四百两,一直喊到一千二百两,外头大部分的人才多半息了声。”
“我刚刚犹豫是因为.......小娘子肯定是身在病中,所以还没看到你家瓷铺的门吧?”
闻言,叶青釉一脸茫然,越明礼则是轻咳了一声:
“那日太热闹,所以你家瓷铺的门被人撞歪了,小娘子的爹娘许是操心你的病症,所以这几日也没空将门修修,现如今还歪着呢。”
什么?
抢瓷的人如此多,竟然还将自家瓷铺的门撞歪了?
叶青釉先是诧异,随后很快回过神来——
自己平常总喜欢将一切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倒是忘了那头还有个能手。
越大公子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
当然不是!
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爬上这个位置,会没点儿手段吗?
自己有手段能控场,人家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能将现场的氛围调动起来。
而拍卖喊价,最怕的就是冲动。
若被周遭影响,脑中一时气血上涌,价格便会差出整整一节。
果然还是有本事的......
叶青釉兀自沉思,越明礼言及此处,倒是摸了摸鼻子,声音里有些纳闷:
“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平头老百姓也能掏出那么多钱财来。”
五百之数,对老百姓而言,不仅不可以算少,甚至可以说是一大笔银钱。
为何那些老百姓们原先掏银钱买锦盒的时候一文钱铜板都要扣的死死的,可却愿意掏出这么一大笔钱?
他们又是从哪里掏的这一大笔银钱?
越明礼其实已经纳闷了几日,只是这几日无论是谁,好像都极为忙碌,大哥更是从早到晚不见人影。
他明知自己笨,可想要找人问,也找不到......
叶青釉被此话吸引,抬起头又看了可怜巴巴的越小公子一眼,语速飞快说道:
“几家一起凑的。”
越明礼顿时支棱起来,原先因撞窗沿而披散下的几缕碎发随着呼吸微微摇摆,颇有几分勾人的勾栏样式,叶青釉只得又解释道:
“龙泉的瓷器会倒手,哪怕是自己就制瓷烧瓷的匠人,遇见合适的好瓷,也会先行掏钱买下,等个倒手赚差价的时机。”
“若瓷着实是好,匠人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便会同几个知根知底的匠人合力一起买下,等瓷卖出去的时候,每家各自少赚一些。”
这种事情其实蛮常见,说投机也不是,更像是赚个借银钱的息钱。
毕竟钱若藏起来,也不会自己钱生钱,可各家都各自有眼力,都一致看好的东西,不说大赚,但小赚些零碎,总是没有问题的。
越明礼似懂非懂的点头,叶青釉说了一通,眼珠子一转,倒是突的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开口便问道:
“越大公子这几日可有空闲?”
这话题跳转太快,越明礼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很忙。”
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忙什么。
眼见叶青釉脸上有些失落,越明礼忙道:
“可来去之间,总也有撞到的时候,叶小娘子若是有事要寻大哥,我碰到大哥之时,一定代为传达。”
想来也只能如此,叶青釉颔首,稍稍松懈了一些。
短暂的松懈,令她没有多看面前的少年一眼,若她多看,便能看到少年澄澈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那份失落迅速收敛,越明礼揉着已经有些跪麻的膝盖缓慢站起:
“......那叶小娘子好生休息,养好身体,往后才能做想做的事情。”
叶青釉确实也没料到对方突突而来,又突突要走,可开口留一个外男在自己房中的行为,她也是做不到的,只得斟酌着开口道:
“重阳已过,小公子晚些要出去赏秋吗?”
踏春,躲夏,赏秋,猫冬,并称风雅四大事。
虽说龙泉四面环山,景色也相当贫瘠,可叶青釉猜读书人应该不会错过这些事情。
自己现在身体没好全,还不能烧瓷,等下次自己应当就能烧出不少瓷给越小公子。
所以在对方离开之前,势必还要再见他一面。
对,还有最重要的,曾答应过越大公子要劝越明礼离开的事情,也可以那时候一并办了。
叶守财烧朱砂,还有越明礼今日轻易翻窗的事儿给了叶青釉一个警示——
家里原本就没几个人,本就不安全,不是所有事情都得放在家中办的。
更何况大病初愈,出去走走也极有必要。
叶青釉这头下了决定,越明礼唇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肉眼可见就高兴了起来:
“要,要的!”
“叶小娘子要去哪里?我去准备赏秋事宜。”
叶青釉不懂赏个秋能有什么事宜,含糊的答应了几声,便道:
“你决定就好,我只是想病好后出去走走,太久不透气了。”
越明礼显然极为认同,想了想,敲定了日期行程,又说了几句,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叶青釉靠坐着,看着房中一丝光亮渗入,又消失,一时有些愣神,好久方才重重卷了被子,又躺了回去。
.......
朱砂毒解,叶青釉自然养回来不少,虽精神头并不算十分好,但也有从前六七分的劲头。
她一直等,一直等。
一连等了三日,直到第四日,叶青釉正在捏狸奴时,方才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高大颀长的身影盖住地上一排的狸奴,叶青釉微微抬头,一眼便看到了一张摄人心魄的脸。
越缜眼下有些青黑,显然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好,开口也莫名带些倦意:
“听明礼说,你有要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