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锋眼睛扫视着众人,将眼光留在这个柳眉凤眼纤手捂嘴的小妇人身上。有什么好笑的?你怎么不把手往上点,连那喘气的小鼻子也一同捂上?
华熠是个大度量的人,对于这个毛头小子还挺喜欢的:“青青,给这个藏小侠续水,让他喝个够。”
藏青锋嘴一咧,笑了,装模作样地说道:“谢华大掌柜的,还是你对我好,比我师哥强多了,他经常打我。”这小子喝人家的,一会还准备吃人家的,还装作委屈告人家儿子的状。
华熠立刻用严厉的眼光看着儿子,带着警示的语气随口而出:“正晨。”
华正晨不苦不甜地站了起来,回答着:“爹!你别听他瞎说。”
“我没瞎说,他刚才还用脚在桌子底下踢我呢!”藏青锋还非要说个里表出来,不说不罢休。
华熠想到,如果不去理会这个鸡毛小官司吧,就有点偏袒儿子,无视外人之嫌,是家教之大忌。勿以恶小而为之,在他脑子里还是根深蒂固的。他立刻用教育的语气将这小事平息掉:“他说得没错,我也看到了,是你欺负师弟,想做大师哥,就应该先做表率,今后不准欺负师弟。”这些看似是面子上的话,但华熠却是真心说的。
挨了老爹一顿训,华正晨是一脸的窘态。他也想赶快结束这段意料之外的小小官司,就谦虚地说道:“是的,我改,一定改。”
华曦晨一看有机可乘,何不一吐为快,看看老爹他能怎样对待我,起手做了一个捏的动作,特意挑衅藏青锋,并说道:“我拧你耳朵了。你也告我吧!”
藏青锋就是再犟,再不看死活因果,也不敢把姐弟俩都告到华熠那儿。这小子肚里正饿,还想在这里吃顿好饭,若是都惹翻了,被撵出去,不上算。他眨巴着眼睛强词夺理说道:“拧耳朵,不疼!”
这一下,众人再也憋不住了,该笑的,也都笑了……
就连华熠也咧嘴笑了笑……
华曦晨笑过之后,说道:“那好,我跟你们驮子队去梦源镇,路上没事就拧你耳朵玩。”
“不,不让你跟着去。”
“我就去,你说了不算。”
“我爹说了算。”
“我明天就去找你爹。”
“你别去!”
“我定了要去。”
“你……”藏青锋有些无助,他四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没有了可应对的话语……
华正晨幸灾乐祸地看着四处求望眼神的藏青锋。活该,叫你告我的状,这次你可遇上对手了。你不是犟吗?我这姐姐更犟,这叫犟中自有犟中手。怎么样,输惨了吧?
刚才华曦晨和藏青锋这一番激烈对话,看似简单明了,像小孩子打架,实际上这是自己的闺女借题发挥,说给我华熠这个爹听的。唉!儿大不由娘,女大结冤仇。既然心已远去,那就随她便吧!华熠抬头向门外面的天空望去,厚重的云层下,夜幕更加昏暗……他觉着以自己闺女这浅薄的社会经验,去探索这个险恶而又变数复杂的未知世界,太难,太难……但是,人各有志,做父母的对待子女应给予的是祝福,像鸟儿目送刚出窝的小鸟一样,让自由在风雨中飞翔吧……
经过大半夜的风雨洗礼,源江城街道变得较为洁净,就连那在市区里顽强生长的花草树木,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崭新气象。
上午时分,一辆简易无蓬三套马车从华府出来后,向城南而去。车上坐着华曦晨还有两个丫鬟。
这马车是华曦晨在早上问老爹华熠要的,并明确告诉过他,今天她要到万府去,去看望只见过一面的万大小姐。
一路上,人还是不少的,车在人流中行走得较慢,不时还需停下让一让。车把式是万府的老伙计,叫穆丰谷。他在华府赶了二十多年的马车,经验还是极其丰富的,手熟得很,即便有些常规之外的事,他也能提前预料到。
两个丫鬟在车上不时指指点点,将自己看到的奇闻趣事,和小姐共同分享着,车上的主仆之间有时也发生一些欢笑声。
马车穿街过巷,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万货全’店门口。随着穆丰谷长长一声‘吁’,马车稳稳停在了路边。他将闸把一拉,也随即在车前面跳到地上,走了几步,查看这牲口套带的松紧程度。
两个丫鬟随后跳下马车,站在一边,等着小姐。
华曦晨坐在车上没动,看了看对门的高大门楼,眼睛的目光集中在那‘霸天驮行’的招牌上面,看到这招牌明显比挂在华府时,又黄亮了许多,还带着一些刺目耀眼的辉光。她觉着有点怪,向马车前正在整理辕马肚带的穆丰谷问道:“穆叔,这个招牌,怎么比在咱家时,亮了许多?”
穆丰谷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说道:“那是万大掌柜的有钱,给那些字又包了层金子呗!”
“真的?”华曦晨有些不信,她觉着万家福不可能下这么大的本钱。因为他自己那‘万货全’又矮又土,根本无法和这个‘霸天驮行’的招牌相比较。
“一点假都不掺,万大掌柜,现在腰杆粗得很,他的心更大,暗地里和咱家老爷比高低。”穆丰谷给这个极少出门的大小姐解释了一下。
华曦晨这时才从那招牌上,将眼光移到车边的地面,起身准备下车……
两个丫鬟赶紧围了过来,帮扶她从车上下来。
华曦晨下来后,对丫鬟说道:“云云和青青,你俩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到‘万货全’去。”说完,就向店门口走去。她想在不用丫鬟帮助的情况下,独自去办自己的事,想改变一下,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女人都有攀比之心,人家大小姐万从雪能,我也能。她在无形中,把万从雪列入了自己对比的一个目标。
华曦晨跟随着零散的数十个购货人,就进入到店内。放眼望去,店里面数十个小柜台,互相连接在一起,组成了长长的一排整齐柜台。柜台内物品繁多,种类齐全,基本上可以说应有尽有。这些物品大约分几个种类:布匹丝绸——土特产品——日常杂货——锅碗瓢盆——犁镢锨锄——粮米油盐……
华曦晨以前从没到过这‘万货全’来,如果需要什么东西,一般都由家里的仆人来买。她这是第一次来,面对着这杂乱的大场面,与自己家的‘熠明夜’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买卖类型,就有点懵圈。要说,这‘万货全’的确不小,光是店伙计,就有二十几个。她来的目的,就是要找那她熟悉的账房先生白帖子,可这一时半会在众多的购物者中,或排排相连的柜台内,也很难找到他。她只好先走到那客人较少的丝绸柜台前……
柜台内的店伙计一看,来了个身穿翠蓝色嵌边金丝绣花衣裙的漂亮姑娘。心里一阵暗喜,看人看穿戴,就她这面相,还有这身衣着打扮,一定是个豪门家的千金。嘿!买卖来啦!他未语三分笑,腰似弯月弓,将一匹水红色绸缎面料放在一匹豆绿色绸缎旁,说道:“小姐,你看这绸缎,它不但质量好,色纯正,才从源海城进来的新货,买些回去做衣服,包你穿上,那花儿看到你,都会羞得低下头。”店伙计在念他那套对待顾客的买卖经。
华曦晨被他的话所吸引,仔细一看,的确色泽艳丽,这要是在往常,自己一定会买些回去的。但今天是来找人的,还无暇顾及这料子,她说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店伙计每天接待众多的顾客,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特别是应对这样有身份的富人,那还是有一套的,赶紧说道:“不买没关系,你随便看,看好了,哪天来买都行。”
华曦晨让店伙计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有点脸红。她试探地问道:“白先生在吗?”
店伙计知道白帖子有个美女侄女叫白羽情,脑子里印象中,眼前这姑娘虽然长得极其娇美,但和那白羽情长相还是不一样的。千人千面,店伙计这眼是练出来的,可以见一面,记五年。于是,他就问道:“你是……”他不把话问死,留着余地给被问者,意思是,你愿意报姓名就报,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
华曦晨正如那刚出窝的鸟儿,觉着没有什么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就直接告诉道:“我叫华曦晨,找白先生有点事。”她毕竟在深闺里待得太久,没有社会经验,像这样富豪家的千金,在这动荡的环境下,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况且,她现在还是孤身一个人在店内,若是让匪、贼盯上极不安全。
店伙计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就是那足不出府门的华府大小姐,华曦晨呀……
华曦晨看到那店伙计不说话,又说道:“他在不在,你说吗?”
“他很忙,我说了,你也找不到他。”
“怎么找不到?”
“他不在这万府里。”
“在哪里?”
“一清早就出去收夏粮的租子去了。”
华曦晨初战失利,本想找个认识人给引荐一下,好有个由头,去见那万大小姐,这可倒好,空跑了一趟,不但白费了功夫,这样要是回到马车边,搞不好会让两个丫鬟笑话的。不行,我可不能丢这个脸,这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得忍痛挨着!她主意已定,即刻行动,对着店伙计轻声说道:“白先生不在,没关系,你把这两匹绸缎,给我搬到外面马车上,我全要了。”
这财大气粗的话,差点把店伙计惊掉下巴。我的乖乖,你这是买东西,还是来进货?他反应极快,笑脸如花,赶紧应道:“好嘞,这两匹绸缎,那可是原封货,共计九两银子,我找人给你送出去。”
“噢!知道了。”华曦晨从腰间挂的一个绣袋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伸手将银子递给店伙计。
店伙计接过以后,先用手掂了掂,然后放到嘴上用牙一咬,牙齿的传导感觉告诉他,是锭上等的白银。他那脸上的笑意,快把眼睛都给遮住,随手将银子收起在柜台里的钱箱子里,又找了个一两的银子递了过来说道:“华大小姐,这是找你的银子,收好。”
华曦晨将小银元宝放入绣袋中说道:“我去外面等着。”转身就向店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