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领班王慧一边假装不经意地用眼角瞥一眼赵子珊,一边暗自掐掐自己——
疼。所以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就算是做梦,她也想不到,这两年和自己朝夕相处,被自己视为职业偶像的赵子珊,居然是手上有两条人命的冷血杀人犯。
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慧想不通。
赵子珊笑笑,王慧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换句话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小姑娘,她在她的面前,几乎可以说是透明的。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相框吊坠里儿子的照片,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王慧向自己投射过来的每一道目光。
她希望听到自己的否定,期待自己能够给她解释。
赵子珊的唇边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此刻,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任何人异样的眼光。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密集的云层开始翻卷滚动着,形成了一个白色的穹顶。
赵子珊的心底掠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怔愣了几秒钟之后,她认出来了——
那是她还在京市白求恩医院做护士长时,每天都可以从办公室里看到的,对面建筑的圆顶……
***
那时候赵子珊有个习惯,吃过午饭后,休息片刻的当儿,她喜欢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远处放松眼睛,再伸展一下筋骨。
医院的工作,事无巨细,都是人命关天,所以一家三口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打电话,就会选择她中午休息的这个时候。
儿子程楠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间打进来的。
时至今日,赵子珊依然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
接通后,在电话的那一边,程楠先是跟妈妈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就开始吱唔。
赵子珊假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和他周旋,实际上心里已经在偷着笑他了。
知子莫若母,她当然知道程楠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上次放假回来,她发现程楠时不时对着手机,一边发信息,一边傻乐,还刻意躲进房间里,反锁上门,压低了声音打电话。
“亚明,”
晚上睡觉前,她靠着床头,带一脸神秘的笑,跟丈夫程亚明说:
“我发现了你儿子的秘密。”
“什么秘密?”程亚明眼睛依然盯着手里的书,不经心地问。
赵子珊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劈手夺下他的书: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啊!你儿子——谈恋爱了!”
程亚明乐了:“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不就是谈恋爱嘛!楠楠上大学了,有女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吗?书快还我,正看到关键地方呢!”
说完,他从赵子珊手里拿过书来,一低头,又沉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赵子珊向下挪了挪身子,躺在枕头上,喃喃地说。
“放心吧,人以群分。楠楠喜欢的女孩,一定是个好姑娘。”
……
现在儿子给自己打电话,明显是有事要说,又故意绕来绕去不好意思开口,一定是想说这个!
“楠楠,你要是没什么事,妈妈就先挂电话了。”赵子珊欲擒故纵。
“别别别!”程楠一迭声阻拦,“我真有事儿。”
赵子珊暗笑,但语气间并不露出来:
“那就快说!”
“妈,”程楠顿了一下,“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在一起一段时间了,放假的时候,我想请她来我们家。妈,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我俩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你见了一定喜欢她。她温柔,善良……”
“漂亮吗?”赵子珊故意打断追问。
程楠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用力点点头:“漂亮。”
“妈妈相信你的眼光,欢迎她来家里做客。楠楠,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妈妈都支持。”
虽然隔着电话看不到,但赵子珊知道,此刻,儿子的脸上一定会爬上两朵小红云,露出幸福又害羞的笑,就像从小到大他每次受到表扬的时候一样。
放下和儿子的电话,赵子珊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她觉得阳光格外好,对面那栋白色穹顶建筑上,不知是哪一只鸟雀无意间衔来的一颗种子发了芽,新鲜嫩绿的,让人心里一亮……
同事推门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赵护士长,我发现您今天特别漂亮。”
赵子珊满心欢喜,笑容由衷:“谢谢。”
她一边往办公桌前走,脑子里一边想着谈论起她时,大家常常说的一句话:“赵护士长是咱们医院命最好的人。”
也许,自己真的是上辈子积了福,今生受到上天的眷顾吧。
赵子珊嘴角上扬……
***
会议室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赵子珊回过神来,转头去看时,只见江铠和顾屿凌正走进来。
两人向王慧和另一名服务员道声辛苦,然后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临出门前,王慧忍不住回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叫了她一声:“赵经理……”
赵子珊淡然地笑笑,跟她点了点头,只轻轻说了一句:“去吧,好好工作。”,然后就转过头,不再看她。
顾屿凌注意到,赵子珊攥着吊坠的手紧了紧。
等到她和江铠在对面坐下,赵子珊看着两人挑眉问道:
“两位警官去了这么久,一定是采集到了不少证据,问出了不少线索吧。许景琛……死了吗?”
江铠看着她,语气平静:“如你所愿。”
赵子珊满意地笑笑,她如释重负地往椅背上一靠:
“两位警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经理,”顾屿凌唇角弯起一抹很浅的弧度,“既然你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想杀的人也已经杀死了。现在台风离境,风大浪急的,也没办法即刻押你回警局。不如,我们就利用这段时间,在这里好好聊聊天。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您是怎么来到德门岛,成了这里的岛主的呢?”
顾屿凌这个看似不经意间提出来的,和案情没有直接关系的问题,却好像一下子戳在了赵子珊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前瞬间蒙上了一层泪雾,嘴唇翕动了两下,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打着颤:
“顾警官,江警官,你们知道一个人从胸部被贯穿到死亡,这个过程会有多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