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拦镇国公主的车马,因此百姓都不由驻足,朝如妙善这边看来。
平意见又是她,眼中不免厌烦:“公主,此人求见多次,上次还想借着叶大娘子接近你,实在居心叵测。”
柳姒听罢,目光落在如妙善的身上。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向来好面子的如妙善难免窘迫,但依旧固执地想见她一面。
柳姒淡声:“叫她过来。”
士兵得令放开如妙善,她也得偿所愿地接近柳姒。
一行至车旁,她便双膝一弯跪在车前,扬声道:“妾身听闻公主琴技超凡,想请公主教授。”
此话一出,周遭有人嗤笑。
“公主身份尊贵,怎会随意教授别人?”
这话毫无意外地传入如妙善耳中,她面上难堪,却仍道:“听闻公主是爱才心善之人,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又曾得罪过公主,却仍想尽力一试,因而斗胆拦了车驾。若公主愿意教授妾身,自是天恩;若是不愿,能得见公主天颜亦是无憾。”
除了如妙善,其他人也在等着柳姒的回答。
食指轻敲在窗沿,柳姒静静看着她,鬓边的步摇微晃,一下一下似荡在如妙善的心上。
她跪在高大的马车旁,忐忑地等着。
终于,她听见这位权势滔天的公主说:“你是谁?我见过你么?”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般,响在如妙善的耳边。
公主……不记得她了?
自那场比试后,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柳姒,即便梦中也有她的身影;自己千辛万苦见到了公主,却不曾想得来了一句:
她是谁?
她脑中一片空白,讷讷开口:“当日青藤阁中,妾身......”
话未说完,便听柳姒道:“青藤阁?想必娘子记错了,我从未去过。”
“怎么会!”如妙善脱口而出,“明明那日......”
待她目光触及周围的其他人后,突然想起:那日青藤阁中与她比试的是“刘娘子”,而非大名鼎鼎的镇国公主!
她定定心神,心中游移不定。
公主究竟是真记不得她?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将当日之事说出?
只是来不及她思考,又听柳姒道:“只是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心善爱才之人。”
“啊?”
如妙善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
她仰头,看见公主垂眸看她,仿佛像在看一个蝼蚁一般,浑不在意。
“我虽认不得你,但看在你如此求学的份上,我便教你一教,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车窗的纱帐被人放下,公主的声音模糊地传入她耳。
“回府。”
-
漫不经心的琴声自亭中传来,如妙善跪坐在琴案前,百无聊赖地弹着最基础的指法。
她抬眸望向池边的那道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公主那日虽答允要教她琴,可只留下一本画着最基础指法的琴书给她,命她练习。
其他的再未多说。
如妙善对自己的指法十分有自信,自觉不需再练。
但她摸不准柳姒的脾性,便没有贸然开口,单以为练上一两日公主便会教她其他的。
谁知这一练就是好几日。
她寻柳姒没什么其他目的,只是不甘心青藤阁中就那样输给了她,因此真心实意向柳姒求学,然后再与她比试一场。
将自己输了的面子挣回来。
她向来好学,当年学琴之时便刻苦努力,不愿落下别人半步。
师父也赞她天赋异禀。
学琴十几载,她也只在柳姒身上跌了这一跤。
因此她执着得很,极想打败柳姒,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见她一面。
只是没想到柳姒将她晾在一边,让她不停地弹孩童才需练的指法。
这般想着,她渐渐没了耐心,一个分神指下弹错了一个音。
杂乱的琴音将池面觅食的游鱼惊走,柳姒看着四散逃开的鱼儿,“啧”了一声。
“可惜了。”
她放下鱼食走入亭中。
坐在亭中的如妙善似不敢相信这样简单的指法自己都能弹错,抬首望着柳姒欲言又止:“公主,我......”
柳姒并不在意,坐在美人榻上接过平意手中的请帖,头也未转地道:“继续。”
少顷,亭中再次响起琴声,只是这次要比方才稳了许多。
柳姒将请帖看罢,就这么倚在美人榻上阖了眼。
小憩一炷香后,她方才睁开眼,对如妙善说:“明日的赏花宴,你同我一道去。”
-
如妙善以为柳姒带自己赴宴本是兴起,可那日赏花宴回来后,凡有宴会,柳姒都会带上她。
最开始如妙善不明白柳姒这样做的目的,可渐渐的她也不想去探究。
因为她已经沉迷其中。
那些贵人急于攀附上镇国公主,这些日子见柳姒赴宴身边时时跟着如妙善,便以为公主看重于她。
于是私底下给了如妙善不少好处,想借此拉拢。
往日高高在上,将自己视作玩物的贵人们如今低三下四地求她办事,如妙善心中动摇。
她清楚那些人为何要这样对她,也清楚自己在镇国公主心中无足轻重。
但她看着那些精致靓丽的衣饰,听着那些阿谀奉承,沉默地接受了。
她不想再枯燥地坐在亭中重复着那无聊的指法,也不想只能做一个琴师。
她见过那些达官显贵的奢华,她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所以她没有解释自己对于镇国公主是怎样的存在,她默认那些人讨好她。
她以外出有事为由欺骗柳姒,去赴那些贵人的邀约;她忘了她最开始接近柳姒是为了什么。
那把她用了数年,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的琴被她遗忘脑后。
又是一个白日,如妙善坐在镜前精心装扮着自己,余光透过镜子瞥见放在身后桌案上的琴。
她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将视线从琴上移开。
心里想:等她多攒些钱,便将这把琴卖了。
毕竟如今,它已经配不上她了。
-
从马车上下来,柳姒迎风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望了望天时,如今正值夏末,但今岁好似要冷得早些。
也不知是变了天,还是身在凉州的缘故。
她收回心绪,望着面前破烂的屋门问月痕:“你说的那位曾服侍过汉人阏氏的妇人便住在此处?”
月痕扶着柳姒,点点头:“消息准确,不会有错。”
柳姒吩咐:“去叩门。”
随侍上前将屋门叩响,几声过后,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从内将门打开。
她探出半边身子警惕地望着站在外头的一众人,问道:“你们是谁?”
旦听门外人说:“我们是公主府的人,想来向大娘打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