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羡早就预料到这般,之所以还提辅政大臣一事,其实就是想要占据主动权。
赵贞用兵部尚书和 兵部右侍郎之位保住了沈银武。
他何尝不可以用辅政大臣之位来保吴名呢。
“好了,既然如此,辅政大臣一事往后再议。”
见到陛下退步,众大臣也不好再咄咄相逼,只能将吴名之事暂且搁置。
这样的结果对于赵贞来说,已经足够了。
其实他已经做好吴名出任辅政大臣之位,当下结果无疑是最好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退朝之后,一直紧绷神经的卫羡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浊气。
放松下来的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晕倒过去。
幸好身后的公公眼疾手快,急忙将其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杨御医,朕的病情如何?”
床榻之上,卫羡嘴唇发白,一脸疲惫,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杨元色难看,如实说道:
“陛下龙体长年积劳,加之年事已高,今日又受惊吓,方才会晕倒。”
作为四国皇帝中,年纪最大的 ,卫羡已经年近七十。
拖着如此老态的一副身躯,却每日批阅奏章,睡觉时间不到三个时辰,不积劳成疾才怪。
卫羡对于自己身体情况还是有一定认知的,说道:
“朕免你死罪,你如实告诉朕,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看着卫羡那充满威严的眼神,杨元吓得双腿都在打颤。
“陛下,若是你按时休息,少积劳,保守还能安康两载。”
“若是你再这般折腾龙体,保不齐那天便........”
卫羡听明白了杨元的意思,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喘不过来,便永远醒不来 。
“若是有人问起朕的身体情况,你便告诉他朕确实积劳成疾,但至少也还有五年可活,知道吗?”
杨御医当即回道:
“臣遵旨。”
卫羡看向身旁的公公。
“喜子,带他下去,赏黄金百两。”
公公亲自端着一盘黄金交到 杨元手里,拉着嗓子说道:
“这黄金百两是陛下对你的厚爱。”
“但你丫要知道,一旦说错话,这黄金百两也会变成脑袋百颗,懂吗?”
作为最容易招来灭门之祸的官职,杨元岂会不知道其中凶险。
古往今来,离奇死亡和被满门抄斩的御医不在少数。
他从药箱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没有丝毫犹豫,当着喜公公的面便吞了下去。
只感觉嗓子如吞刀片,不断有青烟冒出,伴着一股烧焦的烤肉味。
喜公公看着已经变成哑巴的杨元,一边用袖子扇开糊臭味,一边夸赞道:
“杨御医果然是明白人。”
杨元端着手里沉甸甸的黄金,嗓子如刀割,身上冷汗直冒。
他知道今日不这般做,可能连皇宫都走不去。
变成了一个哑巴,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以后有人问起,也不能说是被毒哑的,只能说是试药导致的。
大梁城外。
从南疆一路赶来的顾浔四人,看着那道苍老 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陌生。
顾浔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个身躯佝偻,头发灰白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外公。
那个去年还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人,那个即使一身修为散尽,依旧满面春风,怎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此刻他在外公身上看到的只有颓然,只有迟暮。
花甲之年,一旦心气落了,就连容颜也会随着变换。
“外........公。”
顾浔的声音有些哽咽,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看到来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终是挤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看着外孙手足无措的替自己把脉,苏暮云轻轻摇头,握住顾浔的手。
“外公还以为见不到 你了呢。”
“临死前还能见一见你,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的小外孙呀,以后外公便不能护着你了,一切行事要小心。”
想了想,他再次叮嘱道:
“你娘亲的事已经过去了,外公不想你还执着于此,以身试险。”
此事是他最放心不下顾浔,庙堂凶险,比不得江湖快意恩仇。
他宁愿外孙做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或是继承自己衣钵,位列剑仙,都好。
就是不希望顾浔在回到长安,非得去替静儿讨回公道。
届时,公道没有讨回来,反而身陷其中,得不偿失。
“小阿浔啊,你聪慧过人,就是性子太过执拗、偏执。”
顾浔摸着外公已经停止的脉象,眼泪早已打湿衣襟。
那双苍老冰冷手上的凉意,刺痛着他的内心。
他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即使面对比他强无数倍的高手,他都从未感到过恐惧。
现在他真的怕,只能死死握住苏暮云的手。
“都说叫你不要逞强,你就是不听。”
“说句服软的话又如何,百花城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没事,便还会有千千万万的百花城。”
“你这老混蛋,怎么就是不听呢。”
一旁护送苏暮云离开京畿的苏陌,迄今为止,唯独见过顾浔两次这般失态过。
一次是他娘死时。
另外一次便是当下才。
呆愣在在原地苏浩然,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想要上前,脚却似不听使唤,每挪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
他离开时,父亲还是一袭青衣的人间最得意。
如今归来,见到了却只是一个 迟暮老人。
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不断在滴血。
“爹,不孝儿回来了。”
苏暮云看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至于向顾浔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舅舅,是舅舅回来了。”
苏暮云一时间语塞,不知道如何表达激动的内心,只是不断重复道: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都是爹的错,没能照顾好你们兄妹二人。”
若是当年,他也像今日这般,痛快向着长安城出剑,或许也不会酿成后来悲剧。
“爹,都是我太任性了,不能理解你的苦衷。”
苏暮云轻轻摇头。
“浩然呐,你做的才是对的,做一个父亲,本该如此。”
“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