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侧丹阳兵都冲下山坡后,叛贼整齐的长蛇阵被一分为二,领头前队还在继续向庐江郡城挺进,而后队发现行军缓慢,似乎接近停止。
于是派出骑马的斥侯顺着队伍探察情况,直到斥候远远瞧见山谷中惨烈的战况。
斥侯们回马向贼首们汇报情况,前后队的贼首闻报脸色瞬间化白。
他们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哪里安静往哪里逃,二是主动凑热闹,怀着满腔热血与山谷中的丹阳兵奋战至死,然后无声无息的阵亡。
“是丹阳兵没错!”当斥候确信无疑,两方首领做出同样的选择。
前队一千多人顾不上腚,丢掉手中的重甲和兵器,没命往庐江郡城跑去,差点被城上守兵当成敌军射杀,最后发现他们那狼狈相,不太像信息中提到的丹阳兵。
于是城守用箭射住溃兵阵脚,派兵下去查看过,对上暗号,大惊。
守军将城门开出一条缝来,限定他们半刻内进城,未进城的不管,自各去逃命。
后队多点,大约三千残兵,听到前面有埋伏,不用领头的下命令,纷拥后撤四五里。
结果被从合肥方向开过来的九江援军逮个正着。
话说陆骏本是想趁着丹阳兵偷袭庐江郡城间隙,由北门入城,抢夺头功,再不济也能捞到个助攻。
走到半路,侦察到丹阳兵停留石亭,于是改变了主意。
陆骏不敢孤军深入,于是也找了个僻静地方埋伏起来,后面听到满山遍野的喊杀声,吓了一路。
正不知是进还是退的时候,斥侯来报,大股贼兵慌不择路,正通过他们的埋伏区域。
没办法,天欲降神功,拦都拦不住,道路两侧,九江汉军已与贼兵溃退部队交上火。
陆骏无奈,只好下达命令,发起全线冲击,九江汉军从林子里钻出来,捡了个大便宜。
将退来的三千残兵一个不留被收拾干净,连骨头都没吞一根,这伙叛军也是背,逃就逃,慌不择路,谁知道正好跑到人家的口袋里去了。
如此这般,出发时一万精锐贼兵,莫名其妙消失在前往庐江的路上。
“缴获不少东西,都尉,现在我们怎么办?”陆家族人围住年轻有为的陆骏,高兴问道。
他们打心里也服这位上司,要是不听他的,乖乖奉命前往历阳送菜,只怕活不到现在。
陆骏吹吹了自己额上几根零散的坠发,侧拨了下马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只好甩甩手:“跟着我,去会会那伙丹阳兵!”
此时此刻,他除了想去丹阳兵面前炫耀战功之外,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位叔父正困在历阳城内生死不明。
历阳城此时被双方打得残破不堪,失去往日面目,城中百姓无奈之下,也拼命爬上城头抵抗。
四城同时告急,这让老书生陈温坐立不安,最后他身边的家奴们,也相继奔赴战场。
偌大的府邸空无一人,总感觉背后阴暗的地方,老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种死神般的寂静比外面热闹的战场更加可怕,陈温抱着他的刺史大印跌跌撞撞走出府门,一束落日余辉突然洒在他的脸上。
“刺史大人!”几位站在府前远望战场的老人抬眼望着他。
他们当中有瘸脚的,有白发长髯的,也有弯着腰抬不起头的,众人一字排开盯着扬州刺史。
换成以前,他一定是高高坐在轿子里,除了偶尔掀开车帘,从缝隙里露出半张脸,百姓根本无从见面。
这不前两天,眼前这位大人站在集市高台之上,慷慨激昂,鼓动大家勇敢登上城楼,让年轻的小伙站在楼上朝冲上来的敌人抛砖头,以此守卫自己的家乡,共御外敌。
就在那一天,百姓们才终于看清他的嘴脸,要不然此刻还真没人认得出来。
陈温满脸破败,没有和乡亲们打招呼,而是一瘸一拐地向西城门走去,在他身后,陆陆续续集合着还能走得动的百姓。
他们从各个街道汇聚起来,跟在这位老书生的屁股后面,一言不发。
此时,几支竹箭跃过城墙,跌落在陈温的脚下。
“保护刺史大人!”周昕看到箭失穿过城墙,快速返身去看城内情况,见刺史大人站在楼下发愣,于是朝下面百姓招手,大声呼喊。
此时的陈温似乎在清冷的府内待得太久,在黄昏落日的照射下显得昏昏沉沉。
最后扑通一声,随着他怀中的大印一起,在城门后面摔成大字。
“快,快,抬走!”从百姓人群中挤出几个壮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木板,将刺史大人安放板上,在众人的目送下,抬往后方而去。
四门响彻整天,震耳欲聋,百姓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期盼的援军迟迟未到,希望变成绝望,木讷的目光四处寻视,数下自己亲人还剩几个。
“这臧洪,他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啊!”广陵太守张超捶了捶破碎的城墙,恨不得瞬间出现在臧洪面前给他几巴掌。
眼看着城下的贼兵在黄穰的催动下又要发起大规模进攻,张超盯着他们一动不动,突然他发现什么。
那些贼曲兵排成阵势后,并没有像上一波进攻时那样直接冲过来,而是卡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谁的命令。
张超抬手擦了下眼睛,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的目光掠过狼烟,没错。
原来密布于北门的贼兵趁着夜色的掩护,正悄悄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么说来,援军真的来了?
他的目光穿过更远处的群山,企图寻找汉军部队或旗帜的影子,然而却一无所获。
“来人,快去其它三门查探,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张超举拳在自己的额头上敲了两下,下意识抖了抖脑袋。
连续二个昼夜的奋战,让他处于迷糊之中,接着从腰间取下行军水袋,将没空喝的凉水全部倒在自己头顶,一股寒流顺势而下,直到脚底。
“奶奶的,叛军退兵了!”他朝着四周同样稀里糊涂的兵士们大喊道。
那些人麻木的顺着声音望过来,最终确认是广陵太守在大声喊叫时,他们感受到黑暗之中,似乎有种隐形的光耀照射着大地。
寒冷过去,春晓来临,万物在黑夜之中悄悄生长。
“报,张太守,其它各门贼兵相继退去,其它三位太守约您到西门一聚!”打探的士兵顾不上跑丢一只军靴,踉跄几下扑倒在地,并不影响他的汇报。
张超大喝一声,将满身的颓废驱尽,似乎又恢复刚进入历阳城的状态,大步流星的走向西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