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贾政当即就起身吓道:“怎么母亲就说这话,可是谁人不孝敬,当着母亲的面说了什么。”
说着,就要寻了人来问。
贾母连忙止住了贾政的话,说道:“我素日就说你痴,果然如是。当初大房二房未曾分家,只是一大家子挤挤推推的在这里做事,可是如何呢。自大老爷分了家出去,虽说是人还在这里住着,情景倒是大不相同了,你看看如今家里可不就是兴旺起来了么,所以说,树大分枝不是白说的,分出去许就长得更好呢,就是为着这个家着想,你也该想想才是。”
贾政只是不听,遂道:“大房二房分家,当初老太太心里就膈应了几天,将将才好,如今又说二房分家,可不就是别人挑唆的,或者是外人说了什么叫老太太疑心么。老太太这个年纪,理当颐养天年的,且要替儿子想多想少,可是儿子的不孝了,这究竟是谁人要作怪,当真要拿来打死。”
说着就叫了鸳鸯进来问道:“这两日都是谁人过来与老太太请安,都说了些什么东西,你一一告诉我知道,有什么遗漏,你只看我的棍子说话。”
吓得鸳鸯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半天不敢说话,还是贾母看不过眼,呵斥贾政道:“你素来不当家理事,如今不过是与你说几句当家的话,你就吆三喝四的耍起老爷威风来了,可是宝玉不打了,就来打我的丫鬟么。还是你其实是厌烦了我这个做娘的,不如我们早离了你,大家干净!”
说着便令人去看轿马,“我和宝玉立刻回金陵去!叫宝丫头也跟着回去,倒叫你二老爷看看谁人能够理家!”
下人只得干答应着。
贾母又拍着腿叹道:“现在想来,宝玉不上进也有不上进的好处。譬如说,如今宝玉年纪小,我疼他,他将来科举出头了,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着我是他的祖母了,有这个父亲在这里挡着,就是有个好的学好的,有个赖的学赖的罢了。我从此倒不要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
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
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赖起我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
一面说,一面只命快打点行李、车轿回去。
贾政苦苦叩求认罪。
众人听见里屋的动静,都过来求情,齐展展的跪了一地。
贾母不过就是借势闹上一闹,一解心里的郁闷,见贾政服软,也就顺势下坡了,偏偏宝玉得了信,进来跪着劝贾母,贾母搂住宝玉叹道:“就是看在我的宝玉的份上,暂且不与你计较罢了,你回去自想想再说吧,我是为着你好的,只别不当回事。”
贾政再不敢与贾母争辩,只得连忙告罪退下,心里却是想着人选,慢慢的踱步到沁芳斋,见兰夫人正坐在那里吃饭,一旁坐着琅哥儿,小嘴吃的鼓鼓的,显见得快要吃完了。
兰夫人见是贾政,倒是高兴的站了起来说道:“怎么老爷这早晚过来,平安也没有与妾身捎信,我还只当老爷不来吃的。”
说着就吩咐下人打水给贾政洗手擦脸,又与杏果说道:“去和厨房再要几道菜,只说老爷过来了。”
杏果刚要出去,就听贾政说道:“不必了,我已在老太太那里吃过了,就来你这里坐坐,捎带着吃些也就是了。”
兰夫人笑道:“这些菜到现在有些个凉了,还是再要些热菜吧。”
贾政摇头笑道:“何必这样麻烦,你这里也是能够温菜的,叫丫鬟们拿了碟子下去温上一温也就是了,菜也都没有动过多少,如今外面饥荒紧了,咱们也该节俭才是。”
兰夫人笑道:“再如何,也不该缺了老爷的吃的才是。”
一时温过了,遂吩咐晴雯过来盛饭,贾政一看,是红梗米饭,笑道:“原来是这个,我正想这个吃,老太太那里只有粥吃,倒是有些个吃不惯,总是老太太爱吃些软烂的,能够克化的动。”
兰夫人笑道:“那今日给老太太送过去的枣泥山药糕,老太太可是爱吃呢。”
贾政笑道:“怎么不爱吃呢,老太太爱的和什么似的,单拣出来吃了一块,又吩咐留了半碟子,剩下的送与巧姐儿吃去了。”
兰夫人点头笑道:“老太太爱吃就好了,其实巧姐儿若是想吃,妾身送过去一碟子就是了,老太太何必要再送过去,听说老太太近来饮食上不甚动弹,妾身也是忧心。”
贾政笑道:“知道你孝敬,也是老太太的仁爱在里面,你送和老太太送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兰夫人红了脸说道:“老爷教训的是。”
贾政拉了兰夫人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心的,鸳鸯那个丫头也说了,早起你送了厨房一些个鹌鹑叫她们炸了给老太太送过去吃,老太太倒是觉得很对味,在那里不住口的夸奖你呢。”
这倒是在兰夫人的意料之外了,遂笑道:“老太太若是爱吃,我今后再送些过去,也是庄子上的山货野物,算不得什么,只要老太太喜欢就好。”
话到这里,贾政心思一动,又见槿哥儿吃的乳糕,一动一动的吃着只是看着可爱,遂笑道:“叫我看看你今日都吃了些什么体己。”
说着,往桌上一看,一碟子胭脂鹅脯,一碟子酒酿清蒸鸭子,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清炖黄羊腿,一碟子风腌果子狸,一碟子清炒芥兰,一碟子奶油松瓤卷酥,一碟子五色乳糕,并一大碗红梗米饭,看起来叫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兰夫人见贾政在那里细细的看着饭菜,遂指了那黄羊和旁边的八宝酱菜笑道:“那羊是宁家送与环哥儿的,只说是宁家三老爷与环哥儿朋友之仪,那酱菜是另一位朋友送来的,唤作曹荣,据说也是与环儿一起在翰林院当差,他家媳妇素来手巧,做的一手好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