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见贾环问她,忙笑着将府里做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婆子们见那凤姐儿撒手不管事,一奔子跑到平安州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王夫人只是忙自己的事情,不过就是高高在上等听管事媳妇汇报,李纨也是个佛爷,知道了也不肯管,元春又是个姑娘,自是不知道里面的厉害,故此竟是放肆了起来。先前不过是偷着一时半刻,或夜里坐更时,三四个人聚在一处,或掷骰,或斗牌,小小的玩意,不过为熬困。近来渐次放诞,竟开了赌局,甚至有头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一百吊的大输赢。半月前,竟有争斗相打之事,总是为着赌钱的缘故。
如今林之孝做了大管事,倒也约束到了自己的身边人,不叫她们胡闹,赌钱可以,不得做头家,偏生那吴新登一家沾了王夫人的光,风头正盛,也是正值得意的时候,渐次有些约束不来。所以这头家是不少,只是大头家有两人,一个就是吴新登家的两姨亲家,一个就是厨房里柳家媳妇之妹。这是两个为首的,还有几个小头家,余者不能多记。
贾环听到这里,眼睛转了转,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婆子接着笑道:“虽说是吴新登家的两姨亲家,其实备不住吴新登一家也在里面参股。不是奴婢说,那吴新登家的小子在外面也做着大头家哩,倒是难为他的手风好,有时候自己也要上场赌上一赌,只拿银子不做银子似的。”
贾环笑道:“嚒嚒们辛苦,也是该当的。”
说着就叫彩霞拿了一个荷包,并着兰夫人的一起给了那婆子。
那婆子倒是不料想有意外之喜,遂与两人行了一个礼,自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面走去了。
那里彩霞笑道:“三爷不是日常最是不爱这赌钱之事,怎么竟是问起了那婆子,敢是也想着上上手么。”
贾环笑道:“赌钱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就是再怎么样也不做那营生。”
兰夫人笑道:“既是如此,你刚刚为何问的那么详细,原来只是为着听听。”
贾环笑道:“儿子心里自有成算。”
随后看了看外面的天笑道:“看着是天晚了,儿子先回去歇息,待明日再来与母亲坐着。”
兰夫人疑惑道:“你这个小崽子竟是不同你娘说,我倒要看看你心里究竟是打了什么算盘。”
林嚒嚒沁了笑意,自扶着兰夫人送了贾环出去。
过了两日,正是漏夜,天暗沉沉的如同锅底似的,偏生下起了微毛细雨,正是个聚赌的好天气。
众人正在那里兴致勃勃的赌钱,连外面的一丝风声都不闻了,突然就听得外面梆的一声巨响,有那机警的已然推了推旁边的婆子说道:“外面可是有什么声响,也该出去看看。”
边上的婆子笑道:“什么人敢来咱们荣国府造次呢,外面又有爷们看着,你是怕看我赢得精光只是眼馋罢了。真的眼馋,不如和我一起坐个庄,如何呢。”
有人也道:“有声响你们在边上看风的出去看看吧,这里且忙的顾不上呢。”
众人一听,哪里肯出去,都是痴于赌钱的,走了只怕是挤不进来,总是赖着不出去。
就听得外面有人在那里大喊道:“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
众人听说,忙问:“在哪里?”
随即停了赌局,喝起人来,各处寻找,只是找不到人。
寻了一会儿,早有管事过来查问,只说有人说见有贼子跳进来了,查问了一遍也是不知道是谁说的,有婆子便笑说:“想是睡花了眼出去,风摇的树枝儿,错认作人了,经这一吓,便不敢说了。”
吴新登家的听了,也就想着偃旗息鼓,只做不知,偏生邢夫人过来派人问了何事,大家赖了一回总是不行,林之孝家的听了王夫人的吩咐又过来听了,遂叫各上夜人仔细搜查,又一面叫查二门外上夜的小厮们。于是府内灯笼火把,直闹了一夜。至五更天,就传管家男女,命仔细访查,一一拷问内外上夜男女等人。
贾母闻知此事,细问原由,不敢再隐,只得回明。
贾母摇头说道:“我必料到有此事。如今各处上夜都不小心,还是小事,只怕他们就是贼,也未可知。”
元春正过来请安,听见笑道:“近来底下的婆子们倒是宽松了好些些,先前不过是大家偷着一时半刻,或夜里坐更时,三四个人聚在一处,或掷骰,或斗牌,小小的玩意,不过为熬困。近来渐次放诞,竟开了赌局,甚至有头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一百吊的大输赢。有时听说竟有争斗相打之事。”
贾母听了,忙说:“你既知道,为何不早回我们来?”
元春说道:“我因想着老太太、太太事多,所以没回。只告诉了大嫂子和管事的人们,戒饬过几次,近日好些。”
贾母忙道:“你姑娘家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利害。你自为耍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殊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趋便藏贼引奸引盗,何等事作不出来!况且如今咱们府上的姊妹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再有别事,倘略沾带些,关系不小。这事岂可轻恕!”
元春听说,便默然归坐。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说,便忙道:“偏生我不知道。”
遂回头命人速传林之孝家的等总理家事四个媳妇到来,当着贾母,申饬了一顿。
贾母命即刻查了头家赌家来,有人出首者赏,隐情不告者罚。
林之孝家的等见贾母动怒,谁敢徇私,忙传齐了人,一一盘查。
虽不免大家赖一回,终不免水落石出。
查得大头家两人,小头家八人,聚赌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跪在院内磕响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