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贤大街,东起永兴门,西致安定门,纵贯整个长安。
宽阔齐整的街头,大队城防营官兵列队而行,街上人流自觉退避。
严整的队伍中,一抹嫣紫的倩影相当惹人注目。
云琪拖着步子,死气白咧的嚷嚷着,“杨哥哥,陪我去玩会吧。”
杨玄风提着长剑,自顾自的往前走,仔细观察着已经清理一空的街道两侧。
明日,突厥使团要经过这里,往西从承天门入宫觐见。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不远处。
左右稍稍比划几下,他皱起了眉头,朝身后挥手道:“燕鸣,那边的酒肆,二楼临街的位置很适合伏击。你带人上去检查一下,然后把这家店暂时关闭。”
燕鸣拱手道:“是,统领!”
便迅速领了两个人,闪进那间酒肆中。
巡兵继续向前,云琪快步努力跟上。
她皱着鼻子,娇嗔的喊道:“这条街太长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检查完?快到午膳了,肚子都饿了!”
没理会她的抱怨,杨玄风边继续往前走,边随意的问道:“你不陪着云依公主,跑到大街上跟着我们干什么?”
“宋家太无聊了……宋星河让我来找你的。”云琪跟在他身后嘟囔道。
杨玄风忽然转过身,低头俯视着她的脸。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中有些别样的探索。
云琪即刻顿足,后倾着身体,屏住呼吸死盯着他。
看了一会,杨玄风点头道:“原来这个神色就是撒谎。我对你确实观察的太少,明明这么明显……”
他转身继续前行,云琪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道:“你们真的一样讨厌!还有那个尚不知,南朝人狡猾又爱骗人。”
杨玄风无奈的笑了笑,把她丢在后面,领着身后兵将转入一旁的小巷。
身后大街上,一阵队伍策马跑过,留下一阵烟尘和惊慌四散的行人。
杨玄风回身一看,只见那队人银光闪闪的甲衣、墨绿的鞍带,正是禁军的服制。领头的身形颇为熟悉,是新任禁军副统领的宋凌。
近日,宋凌带领禁军戍卫在长安城东、西城门布岗。
这个时候往西边去,大约是要赶回宫。
此处接近承台门,当街策马是大忌。
赶得这么急,莫非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玄风察觉到一丝异样。
此时,皇城内宫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整个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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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呀!救命啊!”
小宫女煞白着脸,惊声尖叫着,引来了近处许多宫人。
御花园,莲池畔,平坦的大石上。
李怀玉侧卧着,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她呼吸急促,脸色煞白,脸上汗如雨下。
下半身藕粉色的长裙上,有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温热的鲜血涔涔涌出,腹痛宛如刀绞,全身的温度也在随之流失。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恐惧。
“夫人!”“娘娘!”
四周一声声呼唤,仿佛愈来愈远。
“好多血!”“快传太医!”
七嘴八舌的惊呼,声声在她脑中乱窜。
身子越来越沉,仿佛正缓缓沉入水底……
她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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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痛楚中醒来,李怀玉挣扎着坐起身,慌张的摸着肚子,焦急的喊道:“皇儿!我的皇儿怎么样了?!”
一只温暖的手,抚着她的脸。
一个声音怜爱地说:“小玉儿,千万别怕!”
“母亲!”
李怀玉抬起头,心中希望渐渐沉了下去。
虽然身有一品诰命,母亲想入宫一趟并不容易,除非是……自己腹中的皇子出了事……
转眼一看,太后和宇文葵一坐一立在珠帘外,太医院院使立在榻旁,脸上神色皆是黯然。
眼泪簌簌流下,李怀玉开口问道:“是不是我的孩子没了?”
宋临川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李太后叹了口气,转向软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小宫女都吓蒙了,只知道哭!”
把头埋进眼前的锦被,李怀玉呜咽着哭诉道:“是宋凝香!她容不下臣妾身怀皇子,又被晋了位。踢了臣妾的肚子,还把臣妾推到在地。”
“妹妹可不敢瞎说,宋贵人再怎么讨厌你,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动手呐!”
宇文葵挥着丝帕,嗔怪的说。
李怀玉抬起头,眼底全是血丝,撕扯着吼道:“就是她!当时白芷就在我身边,可以作证。”
李太后仍是将信将疑的样子,思量着说:“宋贵人,不至于如此。”
“母后!难道臣妾会伤害皇儿来诬陷她吗?是她亲口所说,既然后位无望,也不会让我称心如意。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李怀玉声音颤抖着,情绪十分激动。
听她这么一说,李太后也脸色大变。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李怀玉绝舍不得利用他来陷害宋凝香。
宋临川站在一侧,脸色愈渐沉重。
到现在宋贵人还没露面,星河也不知去哪了。平白有这样的指控,宋贵人若无有力的自证,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陛下驾到!”
司礼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一殿宫人匆忙跪迎。
拓跋琰疾步走了进来,急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李夫人腹中胎儿如何?”
宋临川抬头道:“臣无能,小皇子没能保住。”
他暗自一瞥,看见洪大监身后半隐着的星河。
原来她在甘泉宫。
可宋贵人又去哪了呢?
李怀玉一见拓跋琰,也顾不得仪态,便从软榻上扑倒下来。
她跌跌撞撞的冲出帘幕,抓着拓跋琰的衣角哭诉道:“是宋凝香推的臣妾!是她害死了臣妾和陛下的皇儿!她推了我便跑了,您可一定要抓住她,给臣妾做主啊!”
拓跋琰神色大变,冷着脸低头道:“宋贵人一向稳重,怎么可能出手伤你。是不是自己摔了跤,伤的糊涂了?”
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李怀玉眼泪颗颗滑落下来。
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决绝地说:“臣妾知道陛下宠爱姐姐。可没了的皇儿也是您的孩子,臣妾也侍奉您多年,在您心里可是个横生是非的人?若是因为宠爱她,就要指鹿为马,逼臣妾承认是自己摔的。臣妾愿以死明鉴!”
说罢,她站起身来,就要往朱红的宫柱上撞。
宇文葵眼疾手快,连忙带着殿上宫女、尚宫们将她拦住,连哄带劝的把她往帘幕内的软榻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