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解开掌上纱布,星河没脾气的压着伤口,让血顺着指尖滴入瓶中。
一阵寒烟腾起,仿佛是玩笑般,母蛊再次被唤醒了。
“看来这蛊,认主了。”陈留仙低语道。
他看向宇文直,冲他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星河草草缠上纱布,飞快的回到原位。
站在一旁的道涣,解开拓跋琰上身的单衣,露出他的胸膛来。接着,拔出腰间匕首,小心的在他心口上划开一道口子。
在炽火蛊的影响下,拓跋琰全身气血乱行,只是浅浅一刀,鲜血立刻四溅开来。
近身的星河和杨玄风,身上脸上不免占了许多血迹,两人的手都有些发抖。
洪大监闭着眼别过头去,若非大冢宰执意,他的职责绝不容许有人这样损伤陛下的龙体。
陈留仙将瓶口凑近拓跋琰的胸前,让血气慢慢侵入瓶中。
不一会,裹挟着寒气的母蛊便探出头来,顺着伤口一点点挤进他的肌理之下。
随着母蛊的游走,拓跋琰的身体一阵激烈的抽搐。
杨玄风立刻稳住,星河也加紧了手上的力道,艰难的控制着他的半身。
良久,拓跋琰逐渐平静下来。
星河抬起头,与杨玄风目光交汇,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道涣急匆匆走进,将伤药敷在拓跋琰的伤口上,迅速包扎处理好。
陈留仙对宇文直说:“炽火蛊细小,游走于血脉,祛除非一日之功。但我这母蛊入体,三五日内就会有大的好转,再过上一年半载就能清除。”
宇文直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老兄。”
他转向星河,长揖道:“上次你和陈兄一起救治过修儿,今日又医治陛下。小师傅好医术,难怪你师父一直说,等你赶来就会有转机。”
没想到大冢宰竟然认出自己,星河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洪大监,连忙举起双手,平叠于胸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宫礼。
“大冢宰多礼,身为人臣,这是星河应该做的。”
洪大监已经回过神来,连忙在一旁说道:“大冢宰想必没见过,宋侍中是祁云殿的女官。”
“哦?”宇文直脸色微变,上下打量着星河。
原来这就是宋星河,嫡子宇文昭中意的人。虽然穿着不合身的医官制服,却难掩一身典雅和眼中的灵气。
更出奇的是,她竟然是陈留仙的弟子,但凭此就绝非寻常。
宇文直点点头,缓慢地说道:“一路奔波辛苦了。替我问靖国公好。”
星河低着头,恭敬的应下。
这句旁人听起来的客道话,却让她心中一抖。
大冢宰和父亲关系平淡,若非是与伯父早年的情谊,宇文家和宋家基本上鲜有往来。贸然问句好,话中自然藏着深意——他十分认同,甚至满意与大伯商量的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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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入了宫,祁云殿自然要去拜见。
星河换回宫装,独自一人赶去西宫。
谁知从花园走到殿外,始终不见一个宫人的影踪。
大殿外,唯有神色焦急的陆尚宫值守。
见了星河,陆尚宫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忙领着她步入殿中。
宽敞的大殿,熟悉的陈设,一如她离开之前,精美华贵中带着平静与死寂。
进入内殿,星河终于见到了形容憔悴、裙钗不整的宋凝香。
桌上置了一壶酒,一旁鎏金香炉里点着一缕香,宋凝香正撑着头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着。
星河恭敬地行礼道:“娘娘!使团归来,幸不辱使命。”
“星河!你来了……来,过来坐。”宋凝香带着几分醉意,冲她招招手。
望着陆尚宫退出去,星河才小心地坐到她身边。
“娘娘,我刚从甘泉宫回来。陛下的病情大有好转,我师父他有把握能治好……”
不等星河说完,宋凝香修长的手指挡在她唇上。
“嘘!连你也来骗我吗?”
察觉她情况不对,星河连忙问:“娘娘,出了什么事了?小皇子……”
宋凝香摆摆手,“稷儿好着呢!能吃能睡,长得越来越像陛下了。”
看样子确实不像皇子有事,星河微微松了口气。
宋凝香看着她,脸上浮起一丝愠色,“我欢喜,我忧愁,就只能是因为我的夫君,我的孩子吗?我算是什么?养在笼中的宠物吗?”
星河一惊,也顾不得尊卑礼数,一把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说:“娘娘,隔墙有耳,这些话大不敬,传出去会害了您和小皇子的!”
宋凝香一把拨开她的手,“大不敬……呵呵呵……该治什么罪呢?能痛快的死了吗?”
听了她似醉非醉的话,星河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一心后位,一心家门荣耀的宋贵人,怎么变成这幅一心求死的样子。
到底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陛下病情反复,让她万念俱灰……可是听到陛下病情好转,她却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宋凝香举起酒壶,斟满两杯酒,自己举起一杯,又推给星河一杯。
“来!陪姐姐喝一杯!”
在她的目光下,星河不得已举起酒杯。
两人碰杯,宋凝香一饮而尽,伸手又去摸酒壶。
星河抢先拿起酒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是您的亲妹妹,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宋凝香看着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手指点到她的鼻尖,“你有一个心上人!”
星河愣住了,自己有没有心上人,总不至于让宋凝香变成这样。
不等她回答,宋凝香一脸神秘的说:“我就知道……若不是有心上人,怎么会那么果断拒绝大冢宰家的婚事呢。”
星河叹了口气,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气喝下。
放下酒杯,她干脆地说:“我是有心上人!一心想着嫁他,若要我嫁其他人,宁可死!”
听了这句话,宋凝香彻底呆住了。
片刻,两行眼泪从她眼中滑落下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趔趄着走到星河身旁,凑到她耳边说:“姐姐多么羡慕你!我的心上人丢了……丢在南国的大雪中,丢在冰湖里,丢在旷野里,丢在……”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靠在星河肩上,彻底的醉倒了。
陛下病重,贵人却是这幅样子……
星河不敢叫人帮忙,而是艰难的把她扶到榻上。
用力拍了拍额头,望着醉中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宋凝香,只希望她烦恼一切,能随着一场醉酒,有一场彻底的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