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个月未上早朝了!”
宋之孝叹了口气,拧着眉毛道:“近来早朝都是朝臣们递折子,陛下批阅后下诏处置。但依老夫的观察,这些政务都是大冢宰亲自处理的。他倒是赤胆忠心,不可能行大逆不道之事,因而只能是陛下的身体出了问题。”
“您的意思是:陛下是真病,大冢宰是假病。混淆消息,是怕人心动荡,军心难安。我军迟迟未往西蜀派兵,也正是这个缘故。”杨玄风接着说道。
宋之孝点点头,“大冢宰重病,最多是影响军心气势。但是,陛下重病,动摇的就是国本了,尤其是储君未立……”
说到这里,他的话戛然而止。
杨家是西北守将,控制着精锐兵马,难免有自己的立场和意图。杨玄风虽然一股少年意气,却不适宜在这方面与他讨论太多。
杨玄风心领神会,连忙说:“所以,南下用兵与否还是个未知数,与突厥使团的盟约……也是个未知数?”
说完他看了红叶一眼,暗暗点头示意她要稳住。
红叶沉了口气,定了定神,挺直了身板。
宋之孝点点头,“这西蜀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每次我朝想要南下并之,就会遇上这样那样的事端!”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向杨玄风问道:“星河她留下处理什么事情了?”
杨玄风答道:“有人行刺突厥云依公主,宋侍中怀疑是南梁细作所为。她带着两朝使团短暂停留,只为布局捉到那些细作……我想不论能不能抓到,她都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按照大部人马行动的时间算,他们达到京畿,也就是三四日以内的事情。”
宋之孝重重咳了几声,叹道:“我这个女儿,总是逞能!不让人省心!”
杨玄风连忙回道:“北上一路屡屡涉险,宋侍中多次力挽狂澜,才帮助使团完成了使命。她才能兼备,是大魏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到外人对女儿这般褒奖,宋之孝倒觉得不太习惯。
他捋着胡须说:“你来见老夫,而没有去找你家哥哥。不知有什么别的要求?”
杨玄风点点头,“突厥此次遣使,由云依公主带领。我来这里,是请求您暂时保护她的安全。”
“云依公主?她已经到长安了?”
宋之孝十分疑惑,转念一想:既然有人预谋行刺,先行护送她先行入京,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点点头,“身为臣子,义不容辞,可以请公主暂时委屈住在府上几日。”
杨玄风往后退了一步,指着红叶对他说:“这位,便是阿古木汗王的女儿,突厥的云依公主,也是突厥使团的正使。”
看了看一如往常的红叶,宋之孝大惊失色。
“咳咳咳……你说红叶是突厥公主?!”
红叶慢慢走上前,右臂搭在左肩上,向他行了个突厥礼仪,开口说道:“靖国公、太师大人,小女本名阿史那·云依,十年前在战乱中与部族走失,感谢府上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宋之孝这才想起,先夫人宫氏是有提过,身边的大丫头是商队从突厥捡来的。
他审视着红叶,捋着长须说道:“这样贸然前来,让老夫如何轻易信服!”
红叶点点头,解下背上包袱,取出金令和国书,一起奉到他的面前。
宋之孝接过东西,仔细研究了半天,脸色愈发阴晴不定了。
半晌,他才卷起国书卷轴,认真地说:“确实是突厥王庭的东西。却没想到你……竟然是突厥公主!”
说完,他扶起红叶,恭敬的向她行了个礼。
红叶硬着头皮,受了他的礼节,立马侧身回礼道:“国公千万不要多礼,折煞了小女。我是国公府的人,短期住在府上也不至于突兀,多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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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踏秋风,浅草花影重。
掠影飞渡,落叶不更息。
前方就是长安城,落霞与层林之外,繁华的大魏皇城。
半个月的路程,庞大的使团和护军竟然只用了十日不到,期间辛苦可见一斑。
尤其是突厥使团的人,初到南方不服水土,不少人病倒掉队,只余下护军百人和几十名使团随行。
杨渊持上大将军手令,沿途州郡无不谨慎应对。千里奔走未遇任何袭击,更在百里之外的与朝中派来迎接的仪仗对接。
精神紧绷的所有人,终于都松了口气。
离长安城不到二十里,大队人马慢下速度,边前行边休整。
星河骑着马,走在突厥使团人马和大魏护军交接处,一路小心观望着。
易风回策马来到她身边,“宋侍中,近日疏远得紧,难道又有什么误会?”
星河一勒马缰,放慢下速度,“易先生,我们各自的心思,对方都很清楚,何须试探猜测?‘良师益友’,也不过如此吧。”
“哈哈哈……”易风回一阵大笑,半晌停下来说:“侍中大人心明眼亮,叫人不得不佩服。我们再做笔买卖如何?”
“哦?”星河挑了挑眉毛,“你和我竟还有买卖能做?不知道你有什么筹码,又有什么利数呢?”
易风回一改往日沉稳宽厚的样子,凝着笑意半威胁着说:“你和南梁人陈煜勾结,做南下水路的买卖。这个消息,作为筹码,不知足不足够?亦或者,再加上你改名换姓,经营乐坊敛财之事呢?”
星河轻轻一笑,“易先生这么多筹码和盘托出,要的恐怕也不简单吧?”
易风回满意地点点头,“至于旁人可能难于登天,但对侍中大人来说自然是小事……只需要让所有怀疑远离我,保住我在长安的身份罢了。”
星河微微惊诧,他果然有更大的计划、更远的筹谋,自知马脚太多,担心她回京之后兴师问罪,早早的便要拿到她的承诺。
她轻吁了口气,拱手道:“先生尽管放心。鱼死网破可不是捕鱼者的本意,况且我手上也没什么证据,自然不会贸然行事。”
一听她答应的痛快,易风回反倒满心疑虑。
想到她在谷坦城,略施小计就骗的他暴露了乌月这张大牌,回京之后不知又要动什么脑筋。幸亏早抓住她的痛脚,否则真要对这个棘手的敌人无计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