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两家商行按照约定,准时送来了几大捆货物,全部都用竹筐装好,扎得严严实实的。
东西又轻巧,体积又大,完全符合了李恒宇的要求。
这几大捆货物往骆驼背上一架,草织的雨挡往上面一盖,他们终于有了几分行商的样子。
星河一一清点过货物,交付了货款,便回到房间去叫红叶出发。
她推门进房,只见红叶坐在桌前,手里拿了件东西,正在那里发着呆。
“红叶,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星河走近一看,才发现红叶手里拿的,正是昨天少年卖给她的狼牙颈链。
她把手搭载红叶肩膀上,“这个链子你喜欢吗?”
红叶抬起头,把链子递给她,笑着说:“这个看着很眼熟,也许是个有缘分的物件。小姐,你从哪里得来的?”
星河接过链子,直接把它挂到红叶脖子上,“我昨天在外面闲逛时买来的,你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
收了礼物,红叶十分欢喜,反复抚着那颗闪亮的狼牙,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衣裳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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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如幕,沙如雪。
孤城远去,影相连。
出凉州城,不到半日,目之所视,皆是一片荒芜。
沙土渐深,队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马匹在前,驼队随后,拉成一条长线。
队伍领头的,是发须花白的博鲁特大叔。
他是李恒宇重金雇佣的向导,是个土生土长的乌哲人。据说年轻时就往来南北做生意,年纪大了便专做向导,每年都要在这条商路上行走几十趟。
博鲁特大叔精神饱满,一路上热情地向他们介绍着乌哲城和周边地方的风土人情。兴致来时还要高歌一曲,一天下来竟然毫无疲累之色。
夜幕降临,博鲁特凭着记忆,顺利找到一处可以避风的废墟。
在废墟中间平坦的空地上,大家七手八脚的搭了一圈帐篷,又在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
除了负责警戒的两人,其他人全都围坐到篝火前。
红叶支起一口铁锅,往里面注满清水,再撒上一大把的茶叶。
她观望着火候,用木勺迅速的搅和,直到茶汤变为暗红,又加入半壶牛乳,再把酥油和胡麻碎一一加进去,最后放入一大块饴糖。
“带的牛乳太少,没办法烹煮酪浆,只能煮些酥油奶茶给大家解解乏。”
说着她摆出木碗,要给大家盛奶茶喝。
博鲁特却一把拦住她,并从腰间布袋中抓出几个沙枣,丢进沸腾的热锅中。
他两手交叉抱在肩头,笑呵呵地说:“进沙漠前,喝一点沙枣水,会得到长生天的庇佑!”
奶茶又煮了好一会,博鲁特才朝红叶点点头,示意这沙枣奶茶可以喝了。
红叶正担心着茶味过浓,赶紧用木碗盛出奶茶来,挨个递给每一个人。
星河一向不喜欢牛乳,红叶直接从她跳了过去,为她旁边的易风回和李恒宇各奉上一碗,又热络地跑到废墟边缘,给负责警戒的两名暗卫也各送去一碗。
整锅奶茶,三两下便分了个干净。
李家是陇中鲜卑士族,暗卫们也都来自故地,对酪浆和奶茶的喜爱,简直超过了一日三餐。
他们纷纷称赞红叶熬煮的奶茶,比京中的酒楼煮的还要好喝。
红叶腼腆的轻笑,一个劲地推说是博鲁特大叔的沙枣好。
谈笑间,只听啪的一声,李恒宇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他把手伸到火堆前一照,失声惊叫道:“好大的蚊子!”
经他一提醒,许多人都察觉了,太阳落山以后,沙漠里的蚊子多的离奇。
“不行了,要命,要命!”
李恒宇抱着头,箭步冲到帐篷里,把帘幕挡的严严实实。
不多会,他伸出头来喊道:“胡七,巴十三,快进来帮忙拍蚊子!”
星河努力忍住笑,没想到李恒宇竟这么怕蚊子,还好他先前提醒过,要买点路上有用的东西。
她连忙叫了红叶,从货物中解下一筐,打开竹筐拿出了成捆的干艾草。
她先是抽出几支,递给躲在帐中的李恒宇,让他摆放在自己身侧。
然后,又在营地四周分出小捆,一一点燃。艾草燃烧的药香味,瞬间飘散开来。
没过一会,周围的蚊子果然少了许多。
只听到李恒宇在帐中喊道:“本老板知人善任,宋伙计你干得不错,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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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是似火的榴花,身边是成瀑的蔷薇。
她坐在花架下的石台上,默诵着千字文,反反复复总有些记不清的地方。
花园小径上,一个男孩向她走来,负手对她说道:“这家房子不大,路却很绕。你这小丫头,带本公子去中庭吧。”
她拉着男孩的手,一步步走在庭间。
高台之上,母亲白衣染血,哥哥悲泣不止……眼前忽然一片黑暗,男孩温暖的手随即放开……她的身体不断下落,慢慢坠入深渊……
星河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再次遇见杨玄风以后,她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大概是被沙漠中呼啸的夜风,扰乱了心中的安宁。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四周竟然一片漆黑!可她的帐篷外,明明就是火堆。
篝火是用来驱赶夜行猛兽的,除非轮流警戒的暗卫们打了瞌睡,否则它绝不可能熄灭。
星河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训练有素的暗卫即使几天不合眼,也不至于瞌睡到任由篝火熄灭。
忽然,她感到身下大地微微震动。
俯身贴耳一听,自不远外传来一阵大队的马蹄声。
她坐起身来,仔细的聆听。
近身周遭一片寂静,完全无人走动,只有偶尔几下马蹄踏地和骆驼长吁声。
警戒的暗卫呢?他们没听到吗?为什么没有人示警?!一切太不寻常了!
星河连忙摇醒身边的红叶,在她还没发出声音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她凑到红叶耳边,低声说道:“外面好像出事了。我现在出去,你背上弓箭,跟在我后面……要是有什么异样,我去找李恒宇,你牵上一匹马,到西面石堆后面躲起来,随时准备策应我。听清楚了吗?”
红叶使劲地点点头。
星河从帐篷中探出头,周围一片黑暗和寂静
果然,不远外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
安置废墟边缘,避风处的一盏油灯,因为灯油将尽,光芒愈渐微弱。
借着天边残月的微光,只见篝火灰烬前,卧倒了一名暗卫,还发出阵阵鼾声……星河扫视一圈,又在东面断墙边发现了另一个暗卫……
这两个人,是他们休息之前,正在值守的……
说好的每隔一个时辰,就换两个人出来。这一整夜,暗卫们竟然没有轮替!
换言之,李恒宇的人,全都沉睡了!
星河转身朝红叶点点头,目送着她牵了一匹马,往西边的乱石堆跑去。
长舒了一口气,她才转身摸进李恒宇的帐篷。
虽然此举甚是逾礼,她却顾不得许多,迅速摸到李恒宇的所在,便开始拼命的摇晃他。
如此大的动静,李恒宇竟然完全没有反应。再看他气息、脉搏正常,应该只是昏睡过去。
难道是中了迷药!
是酥油奶茶!博鲁特放的沙枣有问题!
她不喜欢牛乳,红叶是不够分给自己……整队人里,只有她们二人没有喝。
这时,大队的马蹄声,已经自东边迅速靠近。
在马蹄声中,她还听到了特殊的呼喊声。
昼伏夜出,大队人马,前后呼喝……
这一切,都跟大表哥描述的一般无差。
是沙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