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真的要伏击使臣吗?”
一小队身着铠甲的官兵,隐蔽在树木茂密的山林间,观望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使团车驾。
中路军左将军花褚,头发花白,黝黑刚毅的脸上横着三道刀疤。
他咬了咬牙,偏头对身边副将说:“叶青你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使团半个月!吩咐下去,全都换上便服,一旦短兵相接,绝对不能伤了李恒宇的性命。”
“可是……我们收到的军令,不是要回上郡老家,守河护堤的吗?”叶青狐疑的问道。
花褚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一丝血色的杀意,铁青着脸说道:“少年从军时,兄弟们是一起离的家……十八年前,他们血撒西凉!若是报不了大仇,我哪有颜面回去故乡!”
叶青有些不甘心地问:“可是,拖住使团……跟咱们杀突厥人报仇,又有什么关系?”
花褚一阵咳嗽,狠狠瞪着叶青,坚决地说:“我们只需要听从大将军的吩咐!他一定会带领我们,杀入突厥王庭,取那阿古木的首级,祭奠我陇西数万英灵的!”
叶青连忙单膝跪下,“末将失言,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命令。我等不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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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使团将于月内出关,赶在关外八月雨季之前,到达浚稽山南部的草原。
然后找到随雨水转移的突厥王帐,求见阿古木可汗,尽快议定互市之事。
使团队列整齐,近百骑兵环绕着几十辆车驾,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一路往北行进了七日。
下一站就是灵州,他们将从那里渡河出关,走向一望无垠的呼弋里荒漠。
使团中除了星河、红叶和城防营的官兵,就是李恒宇和他的亲随。
星河一路留心观察着每个人,愈发觉得李恒宇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几天,他时而要停下来看看风景,时而又要快马加鞭的赶路。却总能在日暮十分,或者说是晚膳之前,不早一分不晚一刻的,准时赶到附近最大的驿站休憩。
星河有些讶异,对路线计算的如此精准,把细节安排的井井有条,在独孤莫云以外的人身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李恒宇身边八名随从,似乎在有意无意间,和城防营的官兵们保持着一些距离。
至于摇身一变,成为李恒宇幕僚的易风回,倒是表现的很平常,整日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车了,研究着西北舆图和大堆的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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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暮霭渐沉。
一路向北,越过几座高山,路途便愈发坦荡了,大地上只见到起伏的土丘和零星的高树。
“宫先生,前面要到灵州城了。”
燕鸣从前方了望归来,驾马加入车列,并行在星河的马车边。
星河撩起帘幕,伸头问他:“李大人可说了,今天是要到驿站休整,还是直接进灵州城?”
“到驿站!”
燕鸣握着马鞭的手指向远方,“灵州城龙蛇混杂,李大人觉得还是驿站比较安全。”
星河叹了口气,直摇着头,“他自己倒是舒服,每日都住在驿站上房……辛苦了军中兄弟们,许多人又要露宿在外面了。”
燕鸣满不在乎地说:“我们行军打仗的人,风餐露宿算不得什么!在凉州时,少将军带领我们伏击沙匪,经常要潜伏在丝路沿线的废墟里,一连蹲守好几天呢……那夜风冷的,刮在脸上就跟挨了刀子似的……”
“伏击沙匪?!”星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曾听宫家大表哥说过,各方往来的客商都愿意从凉州出关,因为那一带是通往西域的商路上,光景最为太平的一段。
凉州城外方圆百里,就连最凶神恶煞的沙匪也不敢靠近,只因为那里有一位专门剿杀沙匪的“夜将军”。
‘夜将军’,人们不知其名,不知长相,更不知他从何处来……他和他的部队,总是穿着玄衣、蒙着面,形迹隐秘,来去无踪。
他们潜行在暗夜中,如同神兵天降,把劫杀商旅、掠夺百姓的沙匪们杀的片甲不留,被他救下的人无数,慢慢的便有了这个神秘的名字。
星河紧盯着燕鸣的眼睛,挑着眉毛问道:“你家少将军,就是商道上传说的‘夜将军’吗?”
燕鸣脸色大变,摇摇晃晃,差点掉下马。
他稳住身形,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那不是我们!若无战事,兵将不得越过边境……‘夜将军’活动在丝路上,哪能是我们呀……不是不是!”
星河差点笑出声来,杨玄风身边的人竟和他一样,连一句谎话都说不利索。
燕鸣尴尬地挠着头,努力想要岔开话题。
他忽然想起什么,俯身神神秘秘地问:“听说副使是一位内廷女官,这都上路好几天了,怎么还没看到她?”
星河憋着笑,指了指易风回的马车。
燕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马上不动声色,一本正经起来。
星河又问了他许多北方的风土人情,顺便听了很多西北军中的趣事。
一路谈笑,落日很快消失在天边。
不出所料,大队人马正在入夜时分,到达了灵州城几十里外的驿站。
不愧为关内第一驿站,灵州驿修的气势恢宏,几排纵横交错的楼阁,还有宽大的库房供他们堆放行礼。
星河松了口气,连天赶路的兵士们,终于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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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通铺,一个石枕,在匆忙的行程中已属不易。
所有人都无比珍惜着,这个出关的前夜。再往前走,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夜晚了。
大家都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天意却偏偏不顺遂人愿。
寂静无声的长夜里,忽然一阵高呼。
“着火了!着火了!”
驿站里立刻炸开了锅,嘈杂的呼喊声,楼台上跑动的脚步声,敲锣打鼓呼和声响彻天空。
和衣而睡的星河,从榻上一跃而起。
俯身摸到桌前,拿上长弓,背上箭囊。
慢慢潜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刚移到廊上,便碰到了一左一右赶过来的红叶和杨玄风。
星河忙把两人拉低,三人一起蹲在扶栏边。
红叶急切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星河冲她点点头,转头对杨玄风说:“起火而已,怎么忽然乱成这样?”
杨玄风观望着火势,焦急地说:“是库房失火了……给突厥可汗的礼物和互市文书都在里面!礼物倒没什么,要是文书损毁了,派人回京再取,下个月就赶不到山南草原了!你待在这里,我进火场去找文书!”
说完,他便急着起身,要从扶栏跃下去。
“别过去,你看这是什么!”
星河一把拉住杨玄风的手臂,把他拖回身边。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布包,展示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