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吟从枣园上了马车,对随从含笑道:“去趟至臻斋。”
含笑的哥哥是雪翎卫,拳脚很好,被云枝派来保护唐吟。
含笑驾着马车拐进中央大街,回头道:
“前头有些堵,不知道怎么回事,要绕路吗夫人?”
“绕吧。”
马车拐入小巷,唐吟忽然听见一股熟悉的痛吟声,猛地掀开车帘,看向侧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等等,你去看看谁在呼痛。”
含笑将马车停在路边,跳下去钻进人群,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一辆拉货的马车受了惊,差点撞到小孩,云大人救了人,但腿压断了。”
唐吟意味不明:“这么巧?”
云峥断了腿,朝廷自然不能毫无体恤之心,让他去遥远的旧都公务。
于是他留了下来休养。
新都修建如火如荼,但那是个浩大的工程。
云枝目前的重心,还在暮云关。
由于整套行政班底经历过长期的磨合,运行起来融洽而流畅。
除了大家身兼数职有些辛苦,与赵玦在的时候并无多大不同。
云枝的生活按部就班,除了赵玦两三日便会差人送一次礼物回来。
有时是路上猎到的野物,有时是行路中作下的绘画或诗歌,有时是途经之地的稀奇商品。
他深忧云枝无人陪伴晚上睡不好,总是写长长的书信。
云枝以为这个过程不会坚持太久,谁知他离开的第二个月,还在源源不断的送回礼物和信。
其实他走后雪桐便搬到了枣园,夜夜与她同寝。
雪桐一切看在眼里,偶尔会笑着打趣道:“太子对娘娘真是牵挂呢。”
他到达黑龙庭的那一天,攻破千香城的消息传回暮云关,又是一番朝野震荡。
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接连灭掉两个最大的邻国,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赵玦在信中说:【一定是枝枝的幸运,为大桓带来这样的国运。】
这一天,钦天监的一句谶言悄然传开:
辉月郡主的八字旺大桓国!
时人多敬畏上天,随着谶言广泛流传,对云枝的拥戴越来越多。
百姓或有不知太子者,但人尽皆知太子妃暮云枝护佑国运。
就在这时,京城的陛下殡天了。
这个皇子时期展现出仁厚与才略,称帝后却荒淫无度,十几年几乎将大桓家底挥霍一空的帝王,悄无声息落下了帷幕。
太子不在,尚有千香城需亲去收服,不能回京,云枝替太子服丧。
按仪制,云枝需六百里加急,撇下一切回京奔丧。
她可不乐意为了那个昏庸的皇帝让自己吃苦头,于是太医诊断出她“有孕”了。
新帝的第一个孩子,不能拿来冒险,曹司徒带着群臣觐谏,请云枝留下养胎。
至于陛下的葬仪,由四皇子代太子夫妇尽孝。
四皇子乃是皇后所出,因左腿先天有疾,一直是所有皇子中最低调的存在。
京城,四皇子走进皇后居住的宫殿,睽违数月,终于再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皇后的青丝变成华发,脸上深重的皱纹,双目混浊,痴痴望向窗外的日光。
四皇子悲从中来:“母亲,儿来迟了。”
皇后以一个诡异的速度转过头来,“康儿,你来了,母亲终于见到你了。”
赵康一直不喜欢他的名字,分明都知道他的残缺,却偏偏起名为康。
这个名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不完整。
但此时此刻,父皇去世,留下大受打击的母亲,一股悲凉和温情还是涌上心头。
他跪着膝行到皇后身边:“母亲还好吗?儿子不能陪伴您左右,实在不孝。”
皇后摇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你去杀了赵宓那个贱人,趁赵玦远在暮云关,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母后助你登基,让你继承大统!”
赵康一屁股跌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癫狂的女人:“母亲?”
皇后见状皱眉,不悦的情绪一闪而逝:
“别怕我的儿,你也是皇子,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做皇帝,快!快起来,马上去杀了赵宓!”
“赵玦跟赵宓两个串通一气,囚禁我和你父皇这么久,前朝肯定有明理之人,只要我们将他们做的事传扬出去,他们自然会推翻赵玦的太子之位。”
她抓着儿子的胳膊,用力到像是要将他掰断: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杀了赵宓!杀了她我才能出去,将真相告知天下,你快去,你快去呀!”
赵康一把甩开她:“母亲,你疯啦!”
“京城如今全在长公主的掌控之下,她的人就守在外面!我没有死士,如何杀她?我不良于行,从前连你和父皇都不重视我,我如何继承大统?”
啪!
皇后甩过一个响亮的耳光,混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子?你是我的孩子啊!你怎么会对皇位一点野心都没有?你怎么这么胆小懦弱?!”
“你父皇去世,葬礼他们不敢再关着我们,多好的机会!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会一点谋划都没有?你怎么这么无能啊!”
赵康面对母亲的控诉,满心只剩悲伤:
“你和父皇从来都不喜欢我,小时候你们从来没有抱过我,我不是太子,也没有六弟的开朗聪慧,你们从来看不到我被宫人欺辱,我在你们不在意的地方受尽苦楚的时候,是大哥和二哥在帮我。”
“母亲想错了,二哥从来没有圈禁我,这些日子我除了不能入宫看望您与父皇,在外一切皆不受限制。”
“二哥赐了我府邸,给了我一个闲差,我如今过得很好。”
皇后彻底疯了,起身指着儿子的鼻子,身上的丧服巫婆一样张开:
“你过得很好?你的父皇躺在病床上,想生不能生,想死不能死,你的母后整日不得自由,被关在着座坟墓一样的宫殿里,他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说你过得很好?”
“你真的是一个废物!哈哈哈哈废物!我的晖儿与玄儿,为什么他们那么命苦?为什么死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