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汐瑶听得心惊胆战,这些辛勤劳作的村民,如今却因为这残酷的战争,被迫离开家园,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归来。她坐在春华的身边,感觉到他在颤抖。
“里正叔,停一下车,让春华回去,我不敢带他去镇上,万一又被抓走了,我......”
里正扯紧了缰绳,吁了一声,牛车停了,江汐瑶叫春华下车回家,再三叮嘱他机灵点,有什么不对就往山上跑。
“梁姑娘,你倒是个心善的,春华一家遇到你也是有福。”
有福么,江汐瑶暗自懊悔,要是自己不凑钱给他们交丁税,他们就如别的村民一样逃到山里,根婶就不会受伤,好心办了坏事,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快到青峰镇时,两边的道路上多了不少窝棚,好些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妇人和小孩排队聚在镇子外,走近了才发现,有人搭了粥棚在施粥。
江汐瑶看的惊诧不已,指着粥棚前的人问:“里正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一下就多了这么多的乞丐。”
里正唉了一声,“你是好久不出门,不知道世事变换,自从朝廷战事吃紧,朝廷加征了赋税,从南边来了不少流民,他们交不起税,家里被烧被抢的,只能背井离乡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来。镇上的大户们联手设立了粥棚,救济流民。但流民太多,这点粥水也只是杯水车薪啊。”
江汐瑶望向那些窝棚,难受的紧。妇人们紧紧抱着孩子,眼神中满是迷茫。半大小孩们脏兮兮地挤在一起,吮吸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粥棚的方向。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阵尘土,流民身上,脸上落满了灰尘,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既凄凉又无助,让人不忍直视。
江汐瑶看得无比心酸,调转脸看向别处。
牛车进了镇子,江汐瑶跟里正说好了回程的时间,各自办事。
江汐瑶去了镇里最大的布庄,因为以前来卖过绣活,掌柜知道她的绣技高超,见江汐瑶进来,脸上十分惊喜,拱手道:“梁姑娘,你要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日前镇里王大户看中姑娘绣的帐帘,指名要梁姑娘再绣八扇炕屏给女儿做陪嫁呢。”
“那他花卉图案有要求吗?”
“只需吉利有好彩头的就行,姑娘看着裁度即可,他说信得过姑娘的眼光。”
一来就接了个大活,江汐瑶心里舒坦了些,要了订金和丝线布料出门,往米店去。陈氏早上说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买点备着。
江汐瑶走到柜台前,看着柜台上的粮食价格,心里直抖呵。原本的价格如今都翻了几番,高得令人咋舌,战争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吃饱饭的愿望都变得高不可攀。
这次不敢大手笔了,只买了二十斤粗粮,十斤黑面,一来所有粮食都涨价,二来突然就要养活四个人还有一个病人,让她压力倍增。
冬日里天黑的早,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尚未消散,暮色便已悄然降临,山路寂静,道路两边的树木在夜色中影影绰绰,更显出冬夜无边的寂寥凄凉。
待牛车到了村口,已经看不清对面人的模样。
春华和春妞等在村口大樟树下,听到牛车的动静,急忙大声喊:“梁姐姐,你回来了。”
江汐瑶听他们的喊声中带着哭腔,“这是怎么啦,家里又出事了吗?”
春华接过江汐瑶手中的米袋,“没有出事,一切都好,就是怕梁姐姐.....。”说着他声音就低了下去。
春妞攥紧江汐瑶的手,终于哭出声,“我怕梁姐姐走了,不要我们了。”
“小傻子,梁姐姐今年不会走,外面打仗呢,我没地方去。”
春妞这才不哭了,告诉江汐瑶,家里煮好饭了,在这里等她一起吃。
根婶还是没醒,躺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头滚烫,全身打摆子。
这个样子一点没见好啊,江汐瑶拿出在镇里找大夫开的几副药包,吩咐春华去煎药,她有些不相信老朗中的几粒丸药,多找个大夫看总是放心些。
昏睡了三天之后,根婶醒了,瞧见春妞坐在床前板凳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春妞,给我倒碗水来。”
春妞听到根婶的叫声,从板凳上弹起来,扑到床边,“阿娘,你好了。”说着话就哭起来,“阿娘,你睡了三天了,吓死我了,呜呜。”
根婶指使春妞倒碗水喝了,精神略好了些。春妞连蹦带跳的去西厢房报喜,一路喊着:“梁姐姐,嫂子,阿娘醒了,阿娘醒了。”
江汐瑶闻讯赶过来,绞了热帕子,给根婶擦了脸,拿了床被子给她垫在背后,又喂了丸药。
根婶靠在被垛上,看着儿媳妇陈氏只在旁边坐着,脸露忧虑之色,又看着一双未成年的儿女,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睛,她望向江汐瑶,眼含热泪,喘了几口气才说:“梁姑娘,谢谢你,春妞都告诉我了,这几天多亏你照顾我们这个家……”话说到一半,已是泪流满面。
江汐瑶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根婶,别说见外的话,我初来乍到时,得了你一家人不少照顾,您安心养病,家里的事有我呢。”
根婶挣扎着双手作揖,断断续续的说:“梁姑娘,我......我虽是个村妇,但也看得出你......是落难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将来必定.....要离开麦田村的”。
喘着气,叫春华春妞给江汐瑶跪下,“我是......不中用了,梁姑娘日后有了好去处,带上他们俩个可好?让他们跟着你,至少......能有个活路,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必不会亏待他们。”
根婶颤抖着双手,努力撑起虚弱的身体,试图向江汐瑶跪下。江汐瑶心中一酸,急忙上前扶住根婶,温声道:“根婶,您这是做什么,快躺下,你快要好了。”
费力说了这么多话,根婶已累得喘不过气来,脸色更加苍白了些,却倔强地不肯躺下,满是信任的眼神,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江汐瑶,一副不答应就死不瞑目的模样。
江汐瑶只得应承,“根婶,您放心,只要我还在这麦田村一日,春华春妞便是我江汐瑶的亲人。我会照顾他们,不会让他们受苦。”
根婶听了这话,仿佛卸下了心中的重担,吐出一口气,眼睛复又看向陈氏。
江汐瑶看这情形,知道根婶有话对儿媳妇说,于是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