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城吃过早食,又沐浴更衣后,这才与府门口军士交涉一番,为江府下人争取到了出府机会。
下午申时,禁卫军指挥使答应验明身份,放下人离开。
半个时辰内,下人们差不多就走完了,只有几个忠仆不愿离去,偌大的江府冷冷清清。
夏荷死守在江汐瑶身边,说什么也不走,哭的是涕泪横流,“想我夏荷从小被人贩子拐卖,不知自己为何方人士,爹娘亲戚俱不知,多亏夫人买下我,陪伴小姐长大,虽为奴婢,夫人小姐护我怜我,不敢独自偷生,今愿与小姐为伴,生死相依!”
江汐瑶只能扶起人,“也罢,你既然执意留下,那就随我去院内巡查一番。先前下人出门,乱哄哄的,别让宵小之徒趁乱溜进来。”
主仆俩人和江福一道,挨院查看,别的院子有主子看着,还不乱,最里面没人住的康宁院却是一片狼藉,箱笼柜橱俱是大开,值钱的东西全被搜刮干净。
幸亏祖母去年仙逝,要不然看了准会活活气死,这帮刁奴竟趁着空院无人,大肆洗劫。
三人转到后院,只见梁锦南一人在狗洞前捣鼓着。
听到江汐瑶问话,梁锦南肃立回答:“后院现在无人居住,小人怕盗贼之类从狗洞进来,特用石块堵死,以绝后患。”
“你怎么不走,不怕被连累吗?”
梁锦南盯着小姐清丽的脸,恭声回道:“护卫们都走光了,小姐的安危怎么办?如今院里多为妇孺,锦南放心不下恩人,愿意在此守护。”
江汐瑶一时哑然,无言以对,福身行礼,“多谢。”
巡查一圈完毕,整个江府只剩江煜城夫妻,红玉姨娘,江天景夫妻及陪嫁过来的仆妇,江汐瑶和五个下人,为了安全计,红玉姨娘搬入儿子江天景院内,江汐瑶跟父母住进静澜庭,老管家和江福守前院,梁锦南守后院,还算平静的度过这一夜。
许太尉限定的时刻到了,身着铁甲,手持长矛的军士气势汹汹地闯入江府大门内,脚步声,喝叱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江汐瑶和母亲躲在门内,探头看着父亲独自一人应付这帮不速之客。
江煜城挺直胸膛,站在静澜庭的门前,目光冷厉的睥睨前来做说客的柳崇山。
柳崇山一身青色常服,脸上堆满笑容,“江大人铮铮傲骨,德高望重,令柳某人非常佩服,不愧为我大越朝顶级清流,满腹经论才学更是令柳某望尘莫及。”
“柳大人,想必今日你不是来给江某唱赞歌的吧,有话直说,何必这样绕弯子。如果你是来帮许老贼劝江某效忠的,那免开尊口。”江煜城一开口就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
柳崇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他拱手作揖,语气转为正式,“江大人,太尉大人爱才惜才,珍惜江大人才学过人,又有治国安邦本事,他是真心诚意要江大人辅佐幼主,安大越天下,只要江大人去上朝,便一切好说”。
“柳某此来,是希望江大人能看清时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许太尉并无篡位之心,只是三皇子年幼,无力处理朝政,许太尉辅政,实乃社稷之福。许太尉对江大人一直推崇备至,希望大人能摒弃前嫌,共谋大事。”
江煜城冷笑一声,“许老贼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江某虽不才,却也知道忠君爱国四字,先帝早就立下当今皇上即位,皇上登基已有一年,每日兢兢业业管理大越朝,呕心沥血打理朝政,又哪来的幼主辅佐?柳大人,你休要再费口舌,江某绝不会背叛朝廷,背叛先帝!”
“倒是柳大人墙头草一样,风吹两边倒,全然没有为臣子的气节,朝三暮四,趋炎附势小人,令人不齿。”
柳崇山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瞪着江煜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又迅速隐匿。他清楚,此刻的江煜城是铁了心,要站在许太尉的对立面了。
“江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许太尉是狼子野心,那你又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京城还有皇上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了,你以为你能抵抗得了吗?今日你不从,便是死路一条。反正都是楚家的江山,楚云烨也是先帝之子,你还如原来一样,高官厚禄。”柳崇山进一步游说,半是威胁,半是诱惑。
江煜城丝毫不为所动,挖苦道:“柳大人,你以为用这些就能吓唬住我吗?江某虽是一介书生,但也知道什么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一生忠于朝廷,忠于先帝,就算今日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向许老贼低头!”
柳崇山叹息道:“江大人,为人太过迂腐,不知变通,着实顽固。我好言相劝,你还恶语相加。既然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那柳某也只能言尽于此!”说完转身离开。
江煜城身形挺拔如松,昂首站立,“江某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皇上。”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碗鸠毒酒来到静澜庭。
身材魁梧的禁卫军指挥使长剑一挑,“江大人,如今摆在您面前只有两条路,选择吧,是死还是去上朝?”
江煜城毫无惧色,伸手去端酒。
“夫君,不要喝啊。”
“爹爹,别喝。”
于婉和江汐瑶同时从屋内扑出来,撕心裂肺的叫着,军士立即上前拦住她们。
江煜城的手指在触及那毒酒的碗边时,微微一顿。他转过头,看着妻女,心中一阵刺痛,脸上全是愧疚之色。
他知道自己要做出一个残酷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却是为了保护家人免受更大的苦难。然而面对眼前深爱着他的妻女,他又怎能忍心离去?
于婉泪流满面,拼命想挣脱军士的控制,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夫君,你不要喝那碗酒,你别离开我们。”
江汐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苦苦哀求父亲。
“于婉,阿瑶,不要怕,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江某一生忠于朝廷,今日虽死,亦无怨无悔。你们要好好活着。”
“夫君,你死了,许太尉不会让我们活的,你真的忍心江家血流成河吗?”于婉终于挣脱出来,抱住江煜城的腿,仰脸乞求。
江煜城大声说道:“他不敢,谋朝篡位已是背负骂名,再想谋害忠良满门,势必引起朝野哗然,天下士子必定让他遗臭万年。”
江煜城用力挣脱于婉的手,静立在庭院中,身后是哀哀哭泣的妻女,身前是那碗夺命的鸠毒酒。他的目光坚毅而深沉,早已看淡了生死。
终于,他还是想清楚怎么做了,端起了那碗鸠毒酒。
于婉和江汐瑶的哭声更加凄厉,但江煜城没有回头,他仰起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