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楚云朗是在扶犁耕种的时候出事的。
嘉平帝在先农寺净手焚香祷告上苍,保佑大越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后,来到籍田。早有宫人牵着耕牛等候在那里。
嘉平帝扶犁象征性的在籍田走了一圈,唤过楚云朗,“太子,你是储君,也要来扶犁,以示皇家重视农业生产和鼓励百姓勤劳耕作。”
楚云朗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接过父皇手中的犁柄,站稳脚步,开始扶犁耕田。
泥土被犁头翻开,新鲜的泥土芬香扑鼻而来。楚云朗感受到犁头划破土壤的阻力。
突然间,原本缓慢前行、温驯无比的耕牛像是发了疯一般,变得异常暴躁,它开始疯狂地扭动身躯,并带着沉重的犁头左右猛烈甩动。
楚云朗一惊,手中的犁柄瞬间失去控制。他急忙稳住身形,上前抓紧犁柄,试图挽回局面,但已经来不及了。
犁头被狂暴的耕牛猛地一带,以极快的速度朝楚云朗横扫而来。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楚云朗根本无法躲避,他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楚云朗重重地摔倒在田里,而那锋利无比的犁头恰好划过他的脸庞,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刹那间,皮肉外翻,血流如注,染红了他的脸颊和衣襟。楚云朗痛苦地呻吟着,满脸都是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让人猝不及防。站在田埂上围观的侍卫以及服侍的太监,完全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须臾反应过来,侍卫们如潮水般涌上前来,一名侍卫看准时机抛出手中的绳索套住牛角,其他几人则迅速收紧绳子将其牢牢困住,经过一番激烈较量最终成功将这头疯牛给制服了。
小太监搀扶着太子上田埂,嘉平帝心急如焚,他快步走到楚云朗身边,低头查看儿子的伤势,惊呼:“御医何在?”
楚云朗捂住流血的脸,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靠在太监身上,“父皇,儿臣无碍。”
御医帮他清理着伤口,左脸颊一道伤口,触目惊心,甚是吓人。
嘉平帝清楚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摔跤,更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是谁要谋害太子,查,给孤查个水落石出。”
嘉平帝出奇的愤怒,这帮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弑储君,他环视着周围的宫人和大臣,声如寒冰,冷冷地开口,“胆敢谋害储君,孤诛他三族。”
随着嘉平帝的命令,整个先农寺变成审讯场,肇事的耕牛被侍卫制服,团团打转,吐着绿色沫沫,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哀嚎。兽医一番检查后,禀告说牛进食了致兴奋的药物。
喂牛的宫人被带到御前,跪地痛哭喊冤,“老奴不知情啊,早上吃的草料还在,皇上可以派人查验。”
司农监调查出了结果,草料没问题,水槽里没有水,问题可能出在牛的饮用水里,审问拷打一圈下来,没人承认自己下药。
查到最后,只是查到耕牛误食了一种叫疯牛草的植物,能叫耕牛兴奋,加上太子今日穿着红色锦衣,刺激耕牛发疯。整个能接触到耕牛的宫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被处死。
目睹整个过程的江煜城胆颤心惊,同一头耕牛,皇上耕没事,太子耕就出事,这下药之人时间算的好好的,目标直冲太子而去,心思极其歹毒,手段极其隐蔽。
刚才太子脸上那一道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在脸上留下疤痕,算得上残疾,有碍观瞻。而君主身体五官是不能有瑕疵的。
想到此,江煜城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那道伤口可能会留下的疤痕,不禁为楚云朗的未来感到担忧。如果这道疤痕真的无法消除,那么楚云朗的储君之位是否还能稳固?
江煜城的目光在殿内众人之间来回游离,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他心中有一个强烈的直觉,如果太子有恙,对谁有利?
目光最终落在了许皇后的身上。她坐在嘉平帝后面,守在太子屋内,一脸焦急,眼角泛着泪花,拿着丝帕掖着眼角,好个贤良端方的模样。然而,江煜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嘴角微翘,隐隐透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欢喜。
楚云琪的母妃肖氏已然失了君心,贬为昭容,处处被皇后压制,母舅镇守边关,无召不得回京。只有许氏一门,拱卫京师,有人有能力做这一切。
一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涌上江煜城心头,明知这是一场阴谋,却无处查找,对手太过强大,太子正陷入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然而,寻找真相的道路却似乎遥不可及。
江煜城的心情愈发沉重。悲从中来,先农寺外处死宫人的哀嚎声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地位尊崇的太子尚且遭到暗算,母妃失意的康王会不会是下一个目标?他为康王殿下的安危感到担忧,更为自己的女儿牵肠挂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场精心筹划的籍田仪式,出了血光之灾,嘉平帝只得匆匆回宫。他坐在御辇之上,全程缄默不语,令人难以捉摸他内心的真实情绪。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随行众臣见此情形,人人自危,皆恐稍有异动,便会惹怒这位情绪多变的君王,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直到进入自家大门,江煜城才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的脊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双腿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进入书房,立刻关上门,仿佛要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
书房内,江煜城坐在书桌前,他的眼前摊开着一幅京师地图,上面用朱红色的笔迹,标注着许太尉在京城的势力分布。他来回仔细看着,越看越绝望。
于婉带着婢女来叩书房门,“老爷,妾身给您准备了宵夜,您今日辛苦了。”
房内并无动静,于婉心下疑惑,推门而入。
江煜城躺在房内榻上,睁着双眼,盯着房顶出神。竟是对于婉的呼喊,无动于衷。
于婉骇然,在他眼前摇晃着右手,一叠声唤着,江煜城这才面色凝重,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遍。
“此事绝不简单,能在这籍田仪式上下手,且布局如此精巧,其背后之人必非等闲之辈,夫人,接下来,只恐康王危险了。”
“那咱们只能坐以待毙吗?”于婉听得全身发抖,“康王要是出事,阿瑶可怎么办啊。”
“夫人,只怕是无计可施。”说着,江煜城从榻边拿出那份势力范围图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许家在京城布局甚广,我一介清流,无法与之对抗,只能未雨绸缪,先将江家长子江天意找机会外放做官,不被牵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