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弈的质问更像是在肯定陈述。
陈医生抬眼看着站在窗前的陈弈，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口罩下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语气却还是平静的回应到：“你是这样猜测的吗，我是你的某一部分记忆？”
“是因为那个替身偶的存在，你就这样认为吗？”
陈弈抬手摸了摸下巴，盯着陈医生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轻蔑和失望，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那么就麻烦你，说说在这个医院之外的东西，你记得什么？”
“你是记得你的家庭住址呢，还是记得你的父母，还是记得你在这之前每天上班有没有锁门，还是能记得吃饭喜欢去哪条巷子，你记得什么呢？”
“你不记得，或者说你背后的东西也没经历过，他能给你一些基础知识，但是没法事无巨细到生活的细节点滴。”
“如果说谁才是被困在六号楼的可怜虫，那绝对不是我。”
陈弈的话音落下，“扑簌簌”扇动翅膀的声音在陈弈身后响起。
陈弈不用回头都知道是白鸟，都算是这里的特产了。
陈医生虽然不想理会陈弈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但当脑子不受控制的去找寻答案时，却恍然发现，他好像确实没有医院之外的信息。
他住在康心路101号，康心路也就离医院不远，可他却没有关于回家的记忆，他似乎一直都在医院。
就连康心路的名字，听起来也只是因为康心私立医院的存在，而随便取的名字。
陈弈看着陈医生在思考，回头看了眼窗户，上面有一只白鸟站立，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陈弈微微挑眉，伸出手到白鸟的面前，手掌半弯勾了勾，示意白鸟飞过来。
白鸟扭了扭头，似乎在思考陈弈这个动作的含义，片刻后扑腾翅膀，飞落到陈弈的手中。
柔顺的羽毛，正常温度的爪子，也有重量和体温，看起来不像这个鬼地方的生物。
而且就连月光和陈医生的衣服都沾染上了一层血雾，看起来是淡红色的，但这只白鸟的羽毛还是洁白如雪，没有一丝脏污。
陈弈有些好奇的戳了戳白鸟毛茸茸的脑袋，白鸟只是动了动位置，继续直勾勾的盯着陈弈。
陈弈两指捏住白鸟的翅膀展开，看着柔软的细羽区域，陈弈思考两秒伸手挠了一下。
陈弈的手一动，翅膀“啪”一下直接盖住陈弈的手，温暖的温度和柔软的羽毛，倒是让陈弈心底升起一股怪异感。
异化的血色世界，无法被侵染的白鸟，这两种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我劝你还是把那畜牲丢了。”陈医生冷漠的声音响起。
陈弈扭头看去，陈医生不知何时又走进了房间，离陈弈不过两米距离。陈医生的眼底也有些疲态，只是看着陈弈手中的白鸟有些不悦。
陈弈微微皱眉思考两秒，随后就直接把白鸟递到陈医生面前，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那就麻烦陈医生让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陈医生抬眼扫了一眼陈弈，摇头否认：“不是我的，它很早就在医院了，或许在医院建立之初它就在了，来历是什么我不清楚。”
“只是每当它出现，总代表着死亡，它喜欢出现在即将迎来死亡的人身边。”
陈医生说完，看向陈弈，若有所指的笑了一下：“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所畏惧，它也能给你预警，某些时候，它确实能比你提早知道危险。”
陈弈托着白鸟的手轻轻向上一扬，白鸟立刻展翅盘旋而飞，陈弈摊开双手摇了摇头：“在这里，还是听医生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医生盯着陈弈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他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只能重新提醒道：“负一层有扇门，那扇门很特殊，它和真实世界有关联，不管你是想离开医院还是想做什么，它都不能出事。”
似乎是担心陈弈还要和他对着干，陈医生又补上一句：“我知道我的记忆也有问题，在保证这里不会崩塌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末了，陈医生很着重的加重语气：“不会和儿科那样崩塌。”
陈医生也是直接和陈弈明示了，他就是院长，儿科崩塌的事，只有当时还在小雯玩偶身上的院长知道。
陈弈笑容愈发灿烂，十分了然的点点头：“放心，我也不愿意这里崩塌，那我可真是没地方去了。”
陈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陈弈身上有古怪，也知道陈弈的心思复杂，但他确实没法靠近那扇门。
只能和陈弈合作。
这也是陈弈一贯的处事方式。他似乎并不喜欢冲突。
陈弈没管陈医生怎么想，只是跟在陈医生身后，朝着走廊深处走去，脚步落在地面上，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被放大，却只有陈弈的脚步声，前面陈医生除了能看见的背影，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空气中那淡红色的血雾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拂过陈弈的脸颊，带着丝丝凉意，还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人有些头晕。
两人终于来到了电梯前，电梯门反射出他们模糊的身影，在血雾的萦绕下，他们的身影都变得扭曲怪异起来。
随着陈医生按下电梯，很快，“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同样充斥着淡红色血雾，灯光更是血色，活像一个肉摊。
陈弈倒是一脸坦然，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而陈医生依旧没什么表情，率先抬脚迈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下降，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陈弈看着影响视野的血雾，嘴角微微一勾，挑眉看向陈医生：“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溢散的也吸收了，看不上散装的吗？”
陈医生只是皱眉瞥了陈弈一眼：“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是你打破镜面后自然会发生的。”
陈弈挑眉反问：“这个世界本来这样？也就是说这充满血雾的和那血肉化的月亮，才是真实的六号楼？”
陈医生颔首，算是肯定了陈弈的问题，而随着楼层的下降，陈医生又收回视线紧紧的盯着电梯门，神情严肃：“别问了，要到了。”
随着“哐当”一声，电梯抵达了地下负一层。
门刚一打开，一股陈旧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电梯外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电梯里红色的光照到电梯外的一小块地方，只显得更加阴森瘆人。
陈医生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一道微弱的光线刺破黑暗，好歹能让他们看清脚下的地面。
陈弈有些稀奇的看着陈医生手上的手电筒：“你这个手电筒是不是也能照到某些东西，看到真实世界什么的，怎么你们医生都有吗？”
陈医生边摸索电源开关，边回答陈弈：“看来你遇到了，不过这个光下的东西可不是什么真实世界，你就处于真实世界，那些只是你脑子里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陈弈摇了摇头，诚实开口：“听不懂。”
陈医生背影一顿，解释道：“唯我唯心的东西，你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比如你认为我是儿科的人偶，我也能是。”
随着陈医生说完，“滋啦”一声，灯光亮起。
整个负一层瞬间亮了起来。
灯光亮起的刹那，光线刺得陈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而适应灯光后，下一秒，陈弈就有些头皮发麻。
远处走廊上的房门都是开着的，在陈医生手电筒的光照下，那熟悉的黑影正站在门口扭曲着身体盯着电梯外的两人。
陈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陈医生，你说我看到的那些鬼东西是假的吗？”
陈医生背对着陈弈，良久后抬起了手电筒的角度照到天花板上，语气平静：“那不是，这些是负一楼的原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