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月心里存着别的心思,便有意向刘主任多打听一些细节。
听说这次招的主要是生产车间的纺织女工,基础条件就两条:学历要求初中毕业,年龄要求十六周岁以上。
从表面上看,招工范围好像很广泛,仿佛很多人都能去报名参加考试。
实际上,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仅仅拿到考试资格这一条,就将很多人无情地阻挡在门外。
想要报名本次招工考试的人需要持有一份内部推荐表。
而推荐表并不是随便开的。
只有那些在厂里工作超过十年的老职工才有这份推荐表。
这几年城里各家因为儿子女儿谁下乡的问题闹得沸沸扬扬,为了一个工作名额争得头破血流的惨剧也时有发生。
所以,这次厂里有扩招名额,厂领导们商量以后,决定优先考虑本厂职工的利益。
针对在厂里干了十年以上且仍然在职的工人,每人可以拿到一份内部推荐表。
当然,这个只能推荐符合条件的人去参加招工考试而已,并不是板上钉钉的工作名额。
厂里招工毕竟是为了保生产,招进来的工人必须要符合生产车间的要求。
所以,正常的考试筛选流程没有减少,通过考试的人,最终才能进厂。
齐明月听到这个情况,多问了那么几句。
刘主任以为她对这个工作感兴趣,说的也比较详细,连哪几家想要卖名额,大概需要花多少钱,都跟她一一说了。
这种卖名额的事只能双方私下里协商,刘主任作为后勤处的领导也不好直接出面。
她便悄悄给齐明月指了那些人家住的位置,还把这几家的大概情况告诉她知道。
有一家跟刘主任住在同一栋楼,从刘主任家出来,再向上爬一层楼梯,左拐就是。
这家主要是家里有病人,体弱,需要养身体,就想着把名额卖了,换钱买药、买细粮、买营养品。
另外两家住在其他楼栋,距离刘主任这栋楼也不算太远。
其中一家倒不是缺钱,而是他家双职工,夫妻两个都有十年以上工龄,得了两个名额。
给自家亲戚用了一个,还有一个用不上,打算卖出去。
另外一家则是因为抢名额的亲戚太多,又都不肯花钱,就一气之下,卖了了事。
其实刘主任也有一个内推名额,已经给了娘家侄女。
大部分人家的名额都是第一时间给自家或者亲戚家用了,能有名额放出来的人家少之又少。
要不然偌大一个纺织厂,十年以上的在职工人少说也有上百个,刘主任却只听到这么三家放出风声来。
齐明月离开刘家之后,又走访了一遍那三家人,确认了这几家的名额都还在,也确实都想卖,问了问各家开出的具体条件,便匆匆忙忙离开了家属区。
王晓宇那边,这回肯定来不及去了。
她刚刚为了打听消息,在这里多逗留了一个小时,走出家属区这头的巷子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太阳落山早,白天时光短,下午五点不到,天色就会暗沉下来。
骑自行车从县城赶回村子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以上,她可不敢走夜路。
齐明月一路紧赶慢赶,但现在的路况让人想骑快一些都没办法。
回到村子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如同被谁狠狠泼了一大桶浓墨一般。
“哎呀呀,这不是齐知青嘛!今天又上县城取包裹啦?”
“可不是嘛!这么大一个麻袋,得装多少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齐知青家里可真疼她,隔三岔五就寄东西来。”
“齐知青,你家里又给你寄了什么东西啊?摸起来怎么软绵绵的?”
......
村口大榕树下,正端着饭碗唠嗑的大妈大婶们看到齐明月自行车后座横着的大麻袋,顿时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还有那么几个脸皮比较厚的村民毫无顾忌地直接上手,对着后座的袋子又掐又捏。
每次带回来包裹,若是村口有人,都要经历这一遭。
齐明月没有从这些村民的言语和目光中察觉到什么恶意,但也没有接他们的话茬。
姣好的面容上始终挂着礼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双手稳稳地握住自行车把手,脚下用力一蹬,迅速冲出包围圈。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骑自行车驮回包裹时,情形与现在一样,很多村民正聚在树下纳凉闲聊。
她当时没有经验,村民问一句,她老老实实答一句,结果一来二去,竟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般一发不可收拾。
被众人团团围住,问长问短,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
有了那次的教训,齐明月很快便学聪明了。
如今面对村民们好奇的询问,她已深谙应对之道——你问任你问,我自管走我的!
当然,若不是为了让这些包裹正大光明地出现,她其实并不喜欢如此招摇。
只是,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摆在那儿,即便已经尽可能去简化,也实在无法做到像村里其他人家那般朴素节俭。
因此,时不时带回来几个包裹很有必要。
这样一来,村里人只会认为她家里条件优渥,家人经常支援,不会有人深究她那些物资的来源。
齐明月轻车熟路地从小侧门进入知青院,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取下身上的背篓。
背篓落地时,份量变得不太一样,里面多了一小袋大米和一小袋面粉,还有两斤腊肉和一只清理好的大鹅。
她突然想试一试铁锅炖大鹅。
屋里的大铁锅正合适,梦想家园里的炒锅有些小了。
齐明月将背篓搬进屋里,又费力解下绑在后座那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抓着麻袋的两个角,拖进屋里。
麻袋的份量也不轻,她装了三十斤棉花。
屋外依稀还能分辨出物体的大致轮廓,但屋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得如同被墨汁浸染过一般。
齐明月摸索着找到火柴,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一角。
她迅速扫了一眼地上的大麻袋,摸了摸早已咕咕叫着发出强烈抗议的肚子。
算了,先填饱肚子再说,给史雪芬和胡婶子的棉花,等会再拿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