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非正常渠道进基地,最重要的时刻只给两天考虑。
沈裕垂着睫羽,静静瞧着申请表上面的栏目,眼里情绪宛若一池山谷深潭,晦暗不明。
“传球啊,传球!”
窗外声明朗。
青年持笔的手一顿,临窗眺望着操场里肆意挥洒汗水的人。
学生高高兴兴打球,踢毽,青春洋溢,一个笑容灿若骄阳。隔着一层铁丝网,有学生翻笔记,啃白馒头,半点不愿意浪费光阴……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里,青年笔下字一点点清晰:
【本人李毓,自愿参加……】
两天时间实在是短,可于早考虑清楚的人而言,只需告别。
第一天,沈裕特意拨通家乡号码,静静等待片刻,耳畔倏然回荡熟悉嗓音。
“阿弟!”
“哈哈哈,我最早到,昨天县里做市场调查,县里有些人真的不可理喻……”
李珍珠吐槽着碰到的糟心事,做生意是非常锻炼人的一件事,最重要是跟不同的人打交道。
明明是件苦事,可姑娘声音明快。
“目前我打算弄点炸薄洋芋片跟糍粑卖,家里种着洋芋。”
“洋芋跟糍粑保存时间长,操作简单,再添点蘸料就咯嘣脆,县里一个炸薄洋芋片摊位都没有,生意肯定不错。”
“冬天我打算带着外公一家搞鱼丸,咱家鱼丸味道吃过的都说好,可惜温度高点一个下午鱼丸就不鲜,咱家也没个冰箱,没电,不然生意……”
“我偷偷跟你说,二姐赚到稿费……”
沈裕静静听着,乌黑睫羽下一双眼睛温和。
半晌,忽然道:“三姐,有件事得说说。”
话落,李珍珠瞬间安静。
金玉相击的清脆嗓音不疾不徐回荡,若潺潺溪流流淌于心里:“我房间书桌右侧抽屉里有一本写着《十年规划》的笔记,三姐,要是你县里摆摊生意赚到一千,可以翻翻,里面是我想很久的未来规划。”
“若生意失败,不许看。”
“左侧抽屉里有铁盒,里面是票,你让妈随意用……”
另一端握着话筒的李珍珠总算察觉不对,紧紧蹙眉:“不是,阿弟你说啥呢?慎得慌,咋那么像遗言?”
“啥遗言?”
周娟声音忽响,李珍珠跟沈裕都怔愣一下,而周娟因着“遗言”二字瞬间联想到啥不好的情况,哭哭啼啼闹着要买车票到京都。
“幺儿,你一定要等我!”
“……”
沈裕解释N回,声音都有点哑。
周娟总算相信李毓没出事,只是需要跟着师父前往国家秘密基地搞些重要的实验,为期半年,而且参与项目期间不可跟外界联系。
“那好端端说啥遗言呢!”
“三姐说的。”
话音刚落,李珍珠鬼鬼祟祟拧开门打算悄悄离开电话室:“……”
下一刻,肩膀被搭着。
周娟眼刀“嗖嗖嗖”个不停往身上插,嘴里嚷嚷:“死孩子,说啥遗言!”
“妈,痛痛!”
沈裕静静听着周娟和李珍珠打闹一阵,打闹声里有另一道清脆童稚声喊着:“小舅舅!”
寒暄半晌再谈正事,谁都不曾提跨省电话费贵的事。
青年娓娓道出京都的领导师父打算带自己参加实验项目,实验期间得隐姓埋名,不得联系外界。
沈裕细长手指一点点敲着玻璃壁,眼神穿透玻璃望着天空,里面带着一些穿越岁月和时空的怀念。
“浩瀚星海和深邃海洋,目前人类探索不足……而且难得跟老师学习的机会,我希望能锻炼自己,只需半年……”
半年。
周娟和李珍珠想着半年时间,那不就是读书时间吗,其实只是平日里打不了电话,日常感觉没啥区别。
周娟:“影响毕业吗?”
“不影响,申请表递上,领导能解决学校问题,等实验结束应该只要参加期末考试。”
“酷!”
李珍珠不由说一嘴。
李明珠日常看些杂书,理解的更多一些,有些怀疑半年时间是假的,可是想着母亲在场就不细聊。
弟弟犟得跟驴一样,而且明白自己做什么。
一室寂静。
周娟沉默良久,良久。
半晌,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经电话线显得失真:“真的不能打电话,写信呢?行不行?”
“不行。”
“只有半年?”
“嗯,我保证。”
青年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笃定,莫名令人相信。周娟清楚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只要自己提。
早在李毓考上京华离家那一刻,她清楚一件事:李毓注定不凡,他会走得很远……
而今,雄鹰即将展翅,谁愿意留原地当一个牢笼?
“那你加油。”
李珍珠:“阿弟加油,要当玉米地里最高的杆,结最大的果。”
“舅舅加油!”
“嗯。”
跟家人说完事情,沈裕松一口气,剩余需要再说说情况有两人,一是唐婉,二是卫峰。
唐婉是学院教授,他特意到办公室,不料碰见唐中正。
唐婉得知情况差点炸掉,直接:“你拐一个老的就算了,居然想拐第二个,真逮着一只羊薅啊?”
唐中正仍然笑眯眯。
“陈何院士的决定,我实在左右不了。”
唐婉静默满满的不乐意:“你年轻着呢,新生能帮上啥,老陈就是瞎搞。小毓,不要栽火坑里。”
作为陈何家属,唐婉自结婚以来经历的事情算多,啥一年半年的只当放屁,一年里能有两个月看到人算是“休闲”。
可是——
青年眼神温和而坚定:“我决定了。”
“而且,可以早点把老师带回来。”
唐婉瞧他心意已决,闷闷道:“我暂时帮你每月打一通电话回家问问情况,你早点回来啊!”
“嗯,半年肯定有结果。”
沈裕信誓旦旦。
阳光徐徐照落地板,青年墨发跳跃金芒,眉眼里藏着浓浓的自信,耀眼夺目到晃眼……
唐中正瞥一眼,瘪嘴腹诽现在年轻人不靠谱。
半年,别把科研当游戏啊……
下午,沈裕前往卫峰家。
卫峰目前待部队里,联系不上。卫峰家家属院有警卫员看门。思量半晌,他递上一些信件离开。
最后一日,青年慢慢游荡校园,许久停于展示牌前,而顶端写着——【请战诸君】名单。
“1,10,101。”
人真多。
沈裕扯唇,哼着歌谣慢慢走远。夜里他整理完行李,一个人看场电影。
等待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