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潜伏在青草之间，球状的气泡灯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风儿吹拂，牛羊漫步，溪流蜿蜒，日辉柔暖。
一个刻画着白狼和新月的精致蒙古包就这样悄然落座于一片草地之上，原本到达人类腰部的青草也被裁剪为平整的绿毯。
没有腐朽、没有硝烟，只有风送入鼻头的清香，一个小巧的秋千安置在蒙古包旁，蝴蝶的装饰和明灯为它增添了几分童话的色彩。天吴望着周围，这里似乎就是塔伦的故乡，呼伦特大草原。
“好久不见，监兵小队的队长。”
清冽的声音响起，少女正坐在秋千上注视着他，相较于当初，现在的她似乎有了几分温度。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们曾经是敌人，哪怕她是塔伦的妹妹。
“…………这里是你安排的空间？”
“不完全是，你也不必展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以你的能力，再打破一次空间也没有任何问题。请你到来，则是为了一个交易。”
“………说吧。”
对方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而且天吴对现状判断得很清楚，他随时都能离开，既然如此，也不妨听听对方的说法。
“我会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东西，而你，需要帮我限制逆序塔，以及……告诉我哥哥的消息。”
少女的情绪在谈到“哥哥”时有了明显的浮动，那是对最亲之人的思念和担忧。也借此，天吴能真正确认眼前之人就是他认知中的第一代行者，孛儿只斤·塔娜。
“模棱两可的话语，我暂时不缺时间，解释清楚。”
明白对方的顾虑，塔娜也不得不暂时按下心中的焦急，毕竟掀桌子的能力就在这头老虎手中，逼急了他对于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少女扶着下巴，思考着该如何讲起。
“首先，你想要的，是冽光堡的位置，对吧。”
“不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和我此前看到的那些回忆一样？”
“没错，在你看到我和我手下异格者的过去时，你最近的经历也跃入了我的意识海。”
随即她皱了皱眉头，看向天吴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奇异的情绪。
“最初，我只是感知到有一个异常强大的意识信号接入逆序塔，同时与逆序塔进行抗衡。而在通过权限查看之后，却是一个让我无比意外的存在。我最初也在怀疑，像你这样的存在，也会叛逃或者被抛弃吗？”
“与指挥官他们无关。更何况，价值从来都是相对的。”
很多事，天吴其实看得很透彻，也很残酷。
“呵呵，我知道，不过，我们倒是有不止一个的共同敌人。我很乐意看到你们给予岸武集团重创，这也是我想要与你交易的原因之一。另外………”
少女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焦虑和担忧，虽然面色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眸深处那份炽热的渴望，天吴却看得一清二楚。看来塔娜只能看到逆序塔正式对自己发起“进攻”后的记忆。
天吴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目前来看，将塔伦的现况告诉她也没有任何损失。
“你不必担心，塔伦在适配新机体，时间充足，也足够安全，黎玥全程参与，这个回答如何？”
“嗯，那就好……”
担忧散去，塔娜仿佛重新恢复了动力。
“那么你应该得到了不少此前从未有过的情报，既然你说你暂时不缺时间，那么想来也不介意我们继续交流情况吧。”
听完塔娜的话语，微眯双眼的天吴也不客气地盘坐在一旁，虎尾无意间甩过秋千的末端，轻微的嘎吱声自秋千悬吊处响起，随后又没入寂静。
“好丫头……那么，第一，‘新筛选’是什么？”
“很快，一次试炼就将要到来，那意味着更高的‘资格’即将降临。逆序塔还未进化到能迎接这场试炼的程度。寻求进化的逆序塔，也开始对代行者和异格者进行了新一轮的筛选，正是想找到能触及资格的人。”
天吴听完后，不由回想起之前那片只剩下血与火的意识空间，如果那就是对自己新一轮的筛选，而自己未能打破这份桎梏的话，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你的猜测是对的。逆序塔需要更强大的代言人，也需要更能执行其意志的代行者。可你此前从未经历过筛选，同时一直抗拒着它，所以筛选才会变成了那样的摧残与控制。但我没想到，你的意识竟然强大到能直接打破这份桎梏，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出手将你拉过来。”
塔娜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也不曾吝惜对于曾经敌人的赞许。天吴自然也无意去领会她的赞美，反倒更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在筛选中，我得到了一些新的权限，知道了一些以前不清楚的事……我们的认知就是我们的监狱，思维所及便是围墙，知道的越多这座监狱也就越加宽广。获得了更多权限的同时，也意味着与升格网络的联系更加紧密。直到……成为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随着秋千开始晃动，塔娜的声线也愈发飘渺。视线的尽头，银白色的少女正静静地卧在猩红的晶簇中，如同被冻结了生机的人偶，又如同即将被献上祭祀之仪的“牺牲”。这便是使用逆序塔力量的代价，越是使用它的力量，就越会朝着它筛选的方向变化。
没有声音能抵达她的所在，没有光芒能送入她紧闭的眼眸。秋千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塔娜仿佛脱离了什么一般，声线再度恢复。
“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还没到那一步。但是在获得新权限的同时我也必须履行义务，所以不出所料，这是我唯一能见到你的方式和机会，与逆序塔的联系太深便是如此。”
“……塔伦要是知道你的状况，定然是要会发狂的。”
“别告诉老哥，对于我们彼此都好。逆序塔虽然在寻求新的可能性，但它没有主动做出改变的能力，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寻找新的可能。”
逆序塔，如同一圈巨大的围墙，将所有异格者围困其中。而围困其中的异格者都已与它牵扯太深，失去了翻越的可能性。
“但是你不同，你作为新的筛选对象，与它的接触最少，受其影响最小，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为什么执着于新的可能性？”
“因为逆序塔的筛选是永无止境的闭环，在这种筛选的尽头，会剩下的只有强大和孤独。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尽头。”
“…………”
天吴抬起头，仰望着已经从薄暮坠入子夜的天空，虫鸣渐渐归于沉寂，气泡灯也逐渐黯淡。风逐渐变得喧嚣，最后与潺潺溪流那愈发湍急的流水声一同坠入深渊，不再响起。
逆序塔用它的方式限制了塔娜的自由，也妄图用同样的方式来控制天吴。也许他可能再也回不到他们身边，但至少，绝不能被逆序塔和岸武集团得逞。
“这个交易，我接受了，告诉我冽光堡的坐标。”
哪怕这样的方式可能是在帮助曾经的敌人，但是如果放任这样的情况继续，灾难只会进一步蔓延，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囊括入野心家之手，所有的努力都将回天乏术。
“嗯……”
一个清晰的坐标出现在天吴的脑海中，与此附加的还有冽光堡的真名：北亚生命科学与进化科研所。
“我想你应该想问我怎么知道这里的，也得感谢岸武集团无意间提供的情报了，而且逆序塔曾经接入过两个稍纵即逝的信号，那是人类研究出的新型特化机体。而在最近，逆序塔又第三次短暂地捕捉到了一个信号，地点就在这座研究所内。所以，我推测，这座研究所里，一定有可以用非常规方法接入逆序塔的途径。”
塔娜说得很明显了，对于他们而言，那是一道门，一道可以直面逆序塔的门。而在通过这样的途径接入逆序塔后，以天吴的状况，或许真的能找到脱离并限制逆序塔的方法。
“至于真实性，我没有必要骗你，目前的逆序塔对我们而言，都是敌人，而这个地点……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被伪装成‘偶然’的，无数必然交错所汇聚出的结果。”
天吴轻叹一声，而后站起身来。诚如所言，塔娜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很快就出现在了脑海中。
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模糊，天吴感受到某种束缚正在不断崩落，意识正在上浮，他头也不回地向更远方走去。
塔娜注视着青色巨虎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个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至少，兄长没事，那就足够了。
……………
意识重新回归躯体，天吴从短暂的休眠中苏醒，时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回归，果然如自己推测，现实过去的时间不到几个小时。看着手中已经磨损严重的大剑，天吴向着d12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