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明楼顿时就释怀了,没有再继续追究钥匙的事,打开抽屉将里面那本书拿了出来。
“英文原版的《红星照耀中国》?”刚一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便勾起了明楼的回忆,“想当初这本书在伦敦出版的时候,我还在巴黎教书,托了好多关系才终于搞到了一本,但是却在一次行动中不小心遗失了,直到回国都没有找到。想不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我的手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然而李墙却一下子就抓住了明楼那番话的重点,“大哥,连你都要托那么多的关系才能搞到的书,那普通人就更难买到了吧?”
“虽然不是那么绝对,但也不能说你说的不对。更何况据我所知,这书在伦敦出版后不久就传到了香港,而当时,小开同志恰好就在香港。”
“这么说,这本书还真有可能被周太太给说中了,是小开同志送的?”
“只能说可能性很大,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得交给组织确认一下,才比较稳妥。”
“好吧,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大哥。”
“拜托给我?”明楼听了不由得一愣,“那你呢?”
“不是你让我想办法利用媒体继续制造恐慌,最好让所有人再看到电视、报纸上的相关评论之后,都会为了止损跟着一起抛售中储券、兑换日元或者美金,帮你做空中储券的吗?巧了,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专栏作家,我得想办法做通她的工作呀!”
“你是说外面那位杜小姐么?”
“是啊!”
“日本人?”
“没错!”
“你确定?”
“那是当然,而且在我看来,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不过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好吧!咱们分头行动,只不过最近我们在江西的办事处刚刚遭到了中统的破坏,每天都要收发大量的电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收到回复,在那之前,切不可冒然行动啊!”
“知道了,大哥。”
……
从书房出来,就看到那松冈由衣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孤零零地翻看着报纸,于是李墙便赶忙上前,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把你一个人晾在这里那么久。”
“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报来打发时间的。”
李墙听了先是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才主动开口问道:“对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打算?”
“是啊!”李墙理所当然地回道,随即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中国人,而且还是刚刚投亲未果,举目无亲,才不得不借住在这里的。所以于情于理,掩人耳目也好,打发时间也罢,我都觉得你应该找个营生,免得惹人怀疑。”
“怀疑就怀疑,我才不怕呢!”
“你是不怕,但是我想松冈先生之所以再三强调要你用中国人的身份借住在我家,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是忘了自己是日本人这件事情的好。”
“好吧,我听你的,可是我除了读书看报写文章以外,什么都不会啊!”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都帮你安排好了,你也知道,我大哥可是财政部经济司的副司长,平日里最关心的就是上海的经济,可是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却发现有人在外汇市场上抛售大量的中储券,然后再大量买入相应的日元或者美金。紧接着股市和黑市上就开始传出了上海,乃至于整个新政府的经济就要不行了,并且还预测中储券将会大幅贬值的消息。所以为了稳定民心,进而稳住上海的经济,我大哥急需媒体的帮助,向所有人澄清事实,打消他们的疑虑。”
然而话音未落,松冈由衣便皱起了眉头,“你是打算要我帮明副司长起草一份声明么?可以是可以,不过那不应该是秘书处的事么?你该不会是要我去给你大哥当秘书吧?”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思维跳跃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李墙都还来不及插嘴,就已经跳跃到给明楼当秘书了。
然而李墙却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只是想让你发挥你的强项,写一篇能够稳定人心的专栏,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是当然!别忘了,想当初我可是冰城日报社的金牌撰稿人呢!”
谈及自己的专业领域,松冈由衣便立刻散发出了强烈的自信,让李墙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第一次与她相遇时的情景……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杜望舒,冰城日报社的金牌撰稿人,有几个问题可以占用你几分钟吗?”
“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
“……好吧,你要问什么?”
“你叫什么?”
“我没叫!”
“嗨呀!我是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的名字将会出现在明天的冰城日报上,而且很快你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巡警了。”
“好你个毒妇!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嘛要害我啊?”
“谁要害你了!我是在帮你啊!”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不需要!”
“哎你别走啊!我可是金牌撰稿人,绝对不会害你的……”
……
就在李墙陷入回忆难以自拔之际,就被海棠那一声重重的咳嗽给强行拉了回来。
“说话就说话,发什么呆啊?”海棠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直接狠狠地掐了李墙一把,算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然而尽管被逮了个正着,但李墙却还是嘴硬道:“谁发呆了,我只是在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罢了。”
海棠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了?”
“这个嘛……”
就在李墙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脱身之计的时候,电话铃声便突然响了起来,算是替李墙暂时解了围。
李墙赶忙上前一把抓起了电话听筒,“喂?这里是明公馆,请问找哪位?”
话音未落,杨淑慧的声音便从电话的对面传了过来,“是阿墙吗?是我。”
李墙自然认得杨淑慧的声音,于是便赶忙接口道:“没错是我,周太太。您打电话过来,是不是那件事已经有了进展了?”
“电话里不方便说,晚上七点,霞飞路咖啡厅见。”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李墙便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思考着该如何不漏痕迹地拖延针对小开同志的调查。
海棠和松冈由衣也安静了下来,害怕一不小心就打断了李墙的思绪。
时间来到晚上,李墙便提前十分钟来到了跟周太太约好的咖啡馆。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周太太的身影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就在李墙有些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才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李墙怎么也没有想到,来跟自己会面的并不是杨淑慧本人,而是她的宝贝女儿周慧海。
“没什么不能是我?”周慧海似乎很喜欢看到李墙这个样子,不由得笑着反问道。
“好了好了,说正事,周太太在电话里说,事情已经有了进展,敢问周小姐,进展到了哪一步了?”
“母亲大人要我告诉你,她已经成功说服了父亲,让他成功解除了我哥的禁足令,而接下来,可就要看你们的了,我这个哥哥洞察力不错,反侦察的能力也很强,如果派一般人监视跟踪的话,很有可能被其发现,进而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所以……”
“所以,周太太就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做?”
“没错!”
“好吧,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开始?”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知道了!”
说完,李墙就要起身离开,不想却被周慧海给叫住了。
“等一下,先别急着走嘛!既然母亲大人交代给我事情都已经办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此话一出,李墙便是一愣,但还是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周小姐有何吩咐?”
“听说过会乐里么?”
“听说过,似乎是个破上档次的青楼。而且坊间似乎也流传着一些跟周先生有关的传闻。”
周慧海听了顿时就俏脸一沉,“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实事求是地讲,那些传闻有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到这,周慧海便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不久前,我父亲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卖唱的,叫筱玲红。没过多久,就被我父亲赎了身,还专门为她置办了一间公寓。更可气的是,此人虽出身贫苦,却也是识得几个字的,我父亲一直都有将紧急公文带回家批阅的习惯,哪曾想那只狐狸精竟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字,就开始十分积极地给我父亲出谋划策,话里话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周太太’,甚至竟然还有一些公文是她帮助批示的。你说这事气不气人?”
哪曾想自己说了半天,李墙却没有半点反应,刚要再说什么,才发现他却早已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好半晌,李墙才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道:“周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说着,李墙便以手作刀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周慧海则直言不讳地说道:“不瞒你说,一开始我还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听到这,李墙便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可周慧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他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杀了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生不如死!让所有人都看看勾引我父亲的下场!”
说完,便刻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对李墙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饶是李墙也怎么都没有想到,看上去一脸人畜无害的周慧海耍起手段来竟然会如此狠辣。
然而就在那周慧海说完先行离开之后,不等李墙起身,一个灰衣男子便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坐在了李墙的对面。
李墙不看还好,一看到那人的样子顿时就被吓了一跳,因为此人的样貌竟然跟曾经叱吒上海滩,处处都压李士群一头的特务头子,人送外号“丁屠夫”的丁默邨有八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隐藏在鼻梁上的那副金丝边眼镜后面的似睁非睁的眼睛,更是犹如一个优秀的猎手在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哪怕只是对视一眼,都能让对方感到心惊胆寒。
更让李墙感觉到奇怪的是,那人坐下之后便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默,只是用他那犀利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自己。
李墙也十分默契地同样保持着沉默,两人就这样足足对视了一刻钟的时间,李墙才终于选择了主动出击,开口打破了沉默,“阁下是?”
“敝姓胡,你可以叫我胡先生。”
“只言姓,不说名,那想必胡先生的身上一定藏着许多不便言说的秘密吧?”
胡先生则笑了笑,“对我而言,名字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如果你喜欢,叫我李先生,王先生,我也不会在意。”
“看不出来,胡先生还是个随性洒脱之人,只是阁下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知有何见教啊?”
不想那胡先生却并没有接李墙的话茬,而是索性反问了一句,“刚刚那个女娃,就是周佛海的女儿吧?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既然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要监视,我想十有八九是发现了那本书,我说的没错吧?”
尽管那胡先生的话已然让李墙大吃了一惊,但表面上却还是假装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胡先生则笑了笑,毫不客气地直接拆穿道:“好啦,阿墙先生,你的演技再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的。”
话说的这份上,李墙便也不在揣着明白装湖涂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书的事呢?还有,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