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辉荣离开夫子山的时候,一脸郁闷。昨天夜里十点,五莲山军区发来最后一份电报,非常明确地说,独立团作战由栓子指挥。
这无疑狠狠地给了郑辉荣一记耳光,让他夜不能寐。而正是这记耳光,让郑辉荣清醒了不少。自己在干什么,又为什么那么急躁?要知道,栓子、赵鹏举他们一路走来,早就紧密地结成一条心,形成一个钢的集体。而且,独立团已深深得到司令员吴刚,参谋长李智的信任。
而他忽地摆出政委架子,还企图改变独立团作战计划,五莲山军区肯定不会同意。电报让他立即向五莲山军区报到,估计自己都回不了夫子山了。
怎么就这么不成熟?郑辉荣也想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
看着郑辉荣离去,赵鹏举、赵大富、泥蛋和马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开始,他们没想到五莲山军区回复这么快,还要把郑辉荣叫到军区。
“我估计,他回不来了。”马义说。
“不可能,一个团政委,上任才一天,不会撤他的职。”赵大富说。
“那叫他去军区干什么?”泥蛋问。
“估计是老寻,要好好给他讲一堂课。”赵鹏举说。
赵大富笑道:“我听赵干事说了,本来寻政委要给他谈话过后,才让他来夫子山,可他太着急。”
“他是太着急了。”赵鹏举说:“连咱们团实际情况都不了解,就开始发号施令。”
“他这水平也太差了吧?”马义说。
泥蛋哼了一声,说:“管他呢,我看他还有什么脸,再回夫子山。”
栓子一直没说话,这个时候,忽然扭过脸来,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说道:“如果政委再回来,谁也不准给他脸色看,不然,老子罚他到太阳底下站着!”
“干嘛啊,你!”赵鹏举不满地看着栓子:“他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
栓子解释说:“上级能派他来当我们独立团政委,他肯定有突出的本事。”
“是啊,不然他刚来就想抢夺你的指挥权。”赵大富酸酸地说。
“他可能……”老冯眨了眨眼,说:“可能因为心急,一时鬼迷了心窍,脑袋不灵光了。”
“以后呢?谁也不敢保证,他的脑子再犯病。”赵鹏举说。
栓子瞪了赵鹏举一眼:“如果他在一个地方摔倒两回,那再说他不配当政委。”
赵鹏举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其实栓子并不讨厌郑辉荣,他是表现的过于着急,但他的思路是对的。即便一两个月后,能轻松地消灭王廷发所部汉奸,往后呢?肯定会有大仗恶仗等着独立团。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会冒死向敌人发起冲锋,也会顶着敌人猛烈炮火,甚至是敌机的轮番轰炸,去坚守某一处阵地。
到时,不仅会付出巨大牺牲,还必须攻下敌人阵地,或者守住自己的阵地。这无法避免,也可能无法再用偷袭或者游击战术,只是硬碰硬的厮杀。
而且,越往后,这种可能性越大。到时,不能因为牺牲太多,损失过大,就停止进攻,或者放弃防守。这个问题是该思考,并预有准备了。
栓子也相信老冯说的,郑辉荣只是一时糊涂,一时急躁,迫切急于建功立业,在独立团树立威信,才导致他有了轻率的举动。
当然,栓子真心希望郑辉荣能给独立团带来变化,正如郑辉荣所说,成为一支有铁的纪律的铁军,成为军区的一把利剑。
栓子回到团部,思考一会,又拿出寻尚武留给他的《资治通鉴》。不好读,真的不好读,不仅佶屈聱牙,还有很多地方搞不懂。栓子强迫自己读下去,也强迫自己反复读。实在弄不通的地方,就用铅笔标注上,等找到有学识的人,再去请教。
一路之上,郑辉荣脑子反复想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离开山林时,他再次看到了独立团的士兵,个个军容严整,似乎是纪律严明的部队。
但似乎又不全怪他。刚见面时,除了栓子,自赵鹏举之下,都一副大咧咧模样,好像没有上下级观念。他现在也搞不清楚,独立团到底是什么样的部队了。他后悔来了独立团,却又觉得,自己看到的是表象。
但他真的犯了严重错误。不该立即马上修改独立团作战计划,五莲山军区之所以回复这么快,是因为独立团之前作战计划,肯定得到了吴刚和李智的批准。而你郑辉荣凭什么,就立即进行改动?
郑辉荣懊悔至极。当时赵鹏举、赵大富等人对他的冷漠,让他非常气愤,才昏了头脑,做出了错误判断。这不该是一个团政委具备的胸怀,反倒让那帮家伙笑话自己水平低了。
他们肯定在嘲笑,离开山林的时候,他们站在一起,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空气中都飘满讥讽的气息。
怎么向首长解释,又怎么再回夫子山?郑辉荣心里别提多难受,多忐忑,多后悔了。上任不到一天,就闹成这个样子,已然成了笑话。
夫子山距离五莲山本来就远,因为心情极为复杂,郑辉荣更觉得长路漫漫。后半程,他静下心来,开始仔细思考。
赵干事已提前返回五莲山。对于两天前,在独立团部发生的情况,他不偏不倚,如实向吴刚和寻尚武做了报告。他说,赵鹏举、赵大富等人大大咧咧,没有给郑辉荣以足够的尊重。而郑辉荣也过于颐指气使,刚见面就宣布纪律,还滔滔不绝,为独立团展望未来。
寻尚武听了,大概明白郑辉荣为什么犯错了,他为了争口气,为了给自己树威信。但寻尚武仍很生气:“他想要什么样的尊重?把他当成官老爷,出门坐八抬大轿,他才高兴?”
吴刚却哈哈笑着,劝寻尚武:“老寻,不要生气,我反倒觉得挺有意思。”
“有意思?”寻尚武迷惑地看着吴刚。
吴刚解释说:“赵鹏举、赵大富他们是刺头,可郑辉荣也不是好惹的,还是那个意思,只要把他们捋顺了,臭味相投了,尿在一个壶里了,郑辉荣还真能让独立团再上一个台阶。”
把两个倔驴拉到一个槽子里,似乎并不轻松。寻尚武微微叹口气,说:“好,让我试试。”
“好,展现你大政委工作能力的时候到了。”吴刚半开玩笑地说。
寻尚武笑了笑,却又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