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唐绾在软榻上坐着,彻夜未眠。
她双眼已经红肿,手中握着平日里逗雪球玩的一个小毛球。身边还有些自己亲手缝制的小褥子,金铃铛等物件。
她就那样呆呆的坐着,静默无言。
小葵方才将雪球仅存的尸骨和一条尚且完好的尾巴埋在院子前的花圃里,让它随着唐绾的花草一同长存。
唐绾从前日日抱着它在廊下晒暖,如今在这花圃旁,也算是能一直陪伴唐绾了。她心中也默默的祈祷,希望那猫儿能够转世投胎去一户好人家。
她走入卧房瞧见唐绾呆呆的坐着,她鼻头一酸,眼泪也默默流出来。
雪球是在五年前的那个冬日来到唐绾身边的,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只。初到王府时又胆小又活泼,它总在那小笼子里,怯怯的探头去看唐绾。唐绾瞧着那可爱的小脑袋,心都要融化了。
它浑身雪白,若是跑出去混在满院的雪中,根本寻不见它,于是唐绾便给它取名雪球。
它就这样陪伴了唐绾五年,唐绾几乎是将它当成自己的亲子一般爱护。五年里有它的陪伴,抚慰了唐绾不少。
在这偌大的王府中,唐绾无疑是孤独的,在最应该被父亲宠溺、夫君爱护的年纪嫁到了王府,在王府中孤寂的守了五年。如今连这唯一的寄托也失去了。
小葵和一旁的惜春静静的看着她,满屋的寂静和沉默。二人都知道雪球的重要,也不敢上前去劝慰。心中恨极了林辛夷,恨不得此刻将她生吞活剥了给那猫儿赔命。
二人静默一会儿,唐绾突然抬起头看着二人。她双眼无神,面上的憔悴的让人心疼。
“服侍我安歇吧,今日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她淡淡的丢出一句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惜春和小葵二人闻声立即上前为她散了妆发,又宽衣净面。
二人服侍着唐绾安歇,直到看见她安然睡去,这才默默出了卧房。
小葵虽有些不解,可看到唐绾能安然入睡,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直到出了外房,小葵才低声开口:“你说姑娘是不是打击太大了,她如今这个样子,有些奇怪。若是换作以前,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大概是累了吧,昨日入宫奔忙了一日,晚上又彻夜未眠...”惜春无奈叹息着摇摇头,不止唐绾劳累,她们二人也是劳累了一日一夜。
如今景象,二人实在没有心思去安睡。想来唐绾定是疲累极了,伤到了心神,这才乞求在睡梦中得到一些安慰。
“你是在哪里寻到雪球的?”惜春疑惑道。
说到这事小葵又气愤又心痛,她面上浮现一丝恨意,若是林辛夷在此,她必会一刀砍了她。
“是在府中的膳房...”
“膳房?”惜春面上更加疑惑。
“我带人寻去时,那丫鬟不小心踢翻了膳房旁的坛子,露出白色...”她再也说不下去,低下了头沉默。
惜春也明白了一些,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便各自回了卧房休息。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唐绾终于从梦中醒来,她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伤感,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狠厉,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
她好似失去了许多,又得到了许多,好似重新活了一次。
“小葵”她高声喊了句。
小葵应声走进来,见她已经坐起身。
“姑娘再歇息会儿吧,时辰还早呢。”
她摇摇头,说话间已经从床上下来。小葵上前将帷帐收起,又开始整理床被。
惜春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从外房中走进来。唐绾看见她的身影,询问道:“今日是该请安了吧?”
“是,再有一个时辰,各位小夫人就要来请安了。”
唐绾点点头,瞳孔散发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惜春从衣橱房中取出几件里衣为她换下了睡袍。几个丫鬟走进来,手中端着铜盆服侍她漱口净面。
待那几个丫鬟都出去,她又安然的坐在妆奁前任惜春和芸儿为她梳妆绾发。
一番整理后,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中浮现一丝看不透的神色,面上平淡的可怕,让人不自觉的就想礼让三分。
她起身,走到那翠绿屏风后面时静静的等着惜春去取外衣。
惜春取出一件淡紫外衣上前正要为她穿上。她扫过一眼,眸子微挑:“去取那件绛红色的外衫来吧。”
“王妃今日要穿绛红色?”惜春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见唐绾点头,她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取了过来服侍唐绾穿上。
她看着这件衣服,伸手抚摸袖口的那抹鲜红。眼波流转,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她从前最不爱穿这些鲜艳的颜色,那时是因为景桓,如今看来也应当换一换了。
她此前极其不愿去揣测别人,处处以礼相待,总是善良的让人怠慢。
如今看来,自己那些日子当真是可笑极了,这世上原没有那么顺心的,不是人人都像它一般善,却总有人不问原由 的恶贯满盈。
她从前守在王府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景桓、为了不值一提的爱与真心、为了脸面,为了整个王府的体面。可维护这些可笑的东西,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不曾想到自己得到了什么,却能细细数出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是夫君的爱,是惨死腹中的胎儿,是那只无辜的猫儿......
脸面这二字如今看来更是可笑的彻底,脸面是这世上最无用却最难舍弃的东西了。
可她如今已没什么可以失去了。即便还有,她也可以舍弃。从此她心中只余下三个字:林辛夷!
既欠了债,那便让她以命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