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这日,唐绾一早便被惜春叫起。照例,今日是每年回母家探亲的日子。
唐绾心中自是不想去的,如今的唐府已经没有她的亲人。
前面五年她还有个由头推脱,如今景桓回来,无论如何也得推脱不得了。为免遭人口舌,只得回去一趟做做样子。
景桓一早便去参加朝会,待回府时看见一众人早早的等在影壁前。他忽而想起今日要陪着唐绾回唐府。
不多犹豫,回了卧房去更换常服。
换了一身深紫色长衫后,带着几个小厮往唐绾的院子去。
走到一半又有人来禀报说唐绾早就上了马车在府门前等候他了。
他心中纳罕,自己竟也没碰上她。来到府门前看见马车和十几个小厮齐齐地候在门口。
一众小厮见他出来,急忙上前行礼。他摆了摆手,径直上了马车。
一抬头正对上唐绾冷冰冰地面容,他心下不悦,顿时皱起眉头。不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身旁默默坐下。
余光瞥见唐绾今日地妆容甚是娇俏可人,只是衣服素了一些。自前日除夕宫宴后这两日倒未曾见她穿过什么鲜艳衣衫。
他干咳了两声,唐绾察觉立刻将目光投向他。
“甚少看你穿些鲜艳的颜色,如今本王都回来了,便不必日日缟素了。看着沉闷。”
唐绾垂眸,却还是应了一声是。
心下暗想,这些年穿习惯了这些素净的颜色,倒是看不惯鲜艳的了。况且自己的这件衣服本就是墨白,怎么就素净了?难不成日日穿的绯红吗。
她心中只是默默吐槽,决然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此刻对景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许是从昨日他说那些话开始,自己心中对他的隔阂更深了些。
两人在马车中静静的等着,总觉得时间太慢,恨不得顷刻间走完这一段路.....
马车终于停下,小葵上前将车帘拉开,搀扶着唐绾下了马车。景桓跟在她后面下了马车。
此刻唐府众人早已在府门前等候。见两人上门,急忙俯身行礼。
景桓摆了摆手搀唐闵之起身。几人的焦点全部放在了景桓身上,丝毫没有问及唐绾。
唐绾默默的跟在景桓身旁进院子,瞧着这个陌生的家和眼前这些丑恶的面容,她心中说不出的不适。
她幼年时没有人关心教导,一年到头也不曾见到自己的父亲几次。
幸而府里的一个老嬷嬷心善,日日看护她,如此她才能够长大。也养成了和那嬷嬷一般的善良秉性。后来嬷嬷去世,又忍了两年挨饿受冻的日子,才遇见了景桓。
因此她对这个府宅唯一的记忆仅是在她的那一间小房间罢了。
听着一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正堂,唐绾沉默不语,静静听着景桓和唐闵之的对话。
“绾儿这五年也未曾回来过,如今回来了可要好好住两天。”唐夫人一脸笑意的看着唐绾,唐绾对上她的目光,一股说不出的不适感覆上心头。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府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恐怕不能久留。”她没有一丝笑容,面上平淡的回了一句。
景桓见她情绪低沉,开口道:“想来王妃许久未曾回来也有些想念,不如出去四处走走,瞧瞧这府宅各处。”
唐绾也不拒绝,起身行礼应了一声后便带着小葵和惜春出去。
刚踏进后院看见不远处的阁楼,她望着那阁楼有些出神,一段记忆浮上脑海。
幼年时,景桓时常来寻她。
11岁那年,有一日两人在院中打转。走到那阁楼前,景桓心生好奇,询问道:“那楼那么高是做什么用处的?”
她回答:“那是阁楼,未出阁的女子在婚前都会住在那里。”
“这么说你也住在那里喽?”景桓语气有些天真,却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她眼眸低垂,有些羡慕的语气:“那是专为家中嫡女准备的,我只是个无名的小庶女,配不上住。”
说罢便低下了头,此刻她真心感受到自己和景桓的隔阂,身份地位的差距之大,她也从不敢想着自己有一日会嫁入王府。
心情正低沉着,景桓突然轻轻抚抚她的背,装作大人的口气宽慰道:“你别伤心,以后我就是王爷了,到时候我娶你进王府,给你盖一座比那还要高的阁楼给你住。”
她忽的被这话逗笑,眼中含着泪,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笨蛋,谁出嫁了还住阁楼里啊!”
她语气中带着哭腔,可面上却是笑着的。
那之后她也仅仅将那当成景桓的一句玩笑话而已。不曾想有一日景桓竟真的将她迎入王府。
她想着这些事,嘴角不自觉上扬。
小葵看着她傻笑的样子,疑惑道:“姑娘这是想到什么了?这般开心。”
唐绾恍然回神,收敛起那一抹微笑:“没什么,只是些不值当的往事。回院子里看看吧。”
几人迈着步子来到唐绾幼时长大的屋子,故地重游并不欢愉,唐绾亦没什么触动。
屋子里的东西少的可怜。只有一套桌椅和简陋的床铺勉强还可入眼,进入房门便是烟尘四起,唯一有的只是些痛苦的回忆罢了。
惜春猛咳几声:“王府,这里烟尘太多,咱们还是出去吧。”
“嗯”唐绾轻轻点头。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悲伤的记忆,若说她人生中有哪一段是甜的,那必然是刚嫁入王府的那半月。
那时她什么都不必理会,不必守礼学规矩。景桓更是将她宠的无法无天,若说想要天上的星星,那人必然也会想办法为她摘来奉上。
只是那段时日未免太过短暂。本以为如今他回来了,自己又能松快一些,不曾想却更不如前。
流光易抛人,何必惹闲愁。她常这样想着,干脆不去回忆那些,安稳过完此后残生便罢了。
“故地重游,可还熟悉?”
回过头去瞧,景桓正信步朝她走来,只是眼前人并非如当年那般了。
“王爷觉得熟悉吗?”她反问一句
“物是人非,不似当年了。”
景桓这话分明是说她变了,与当年不同了。
可变的又岂是她一人?至少她的心未曾变过。而身边人呢?或许早就忘了那些少年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