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夫人的陪嫁嬷嬷,”管家道,“世子夫人有什么话,可以告诉嬷嬷。”
那嬷嬷脸面严肃,不苟言笑地打量宋明礼一眼,“世子夫人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我想见见国公夫人,当面告诉夫人。”宋明礼平静且笃定。
嬷嬷皱起眉头,“夫人身体抱恙,恕不见客。”
“若不是客呢?若是她最想见的人呢?”宋明礼朝一旁的叶蓁看了一眼。
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叶蓁有些茫然紧张,也有些好奇。
见嬷嬷打量自己,她立即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恩公的妹妹说了,不能怂!
嬷嬷怔了怔,暗暗吸了口气,却又谨慎道,“这些年,前来认亲的多了去了,多得是比她更像的人!”
“所以我才说,要见见国公夫人。母女连心,是与不是,恐怕要国公夫人亲自见了才知道。”宋明礼说道。
谁知嬷嬷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唉……晚了,太晚了……”
宋明礼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前世,国公府可是认回了女儿,国公夫人大喜,请戏班子大张旗鼓的唱了五天的戏,摆了五天的流水席,大宴京都百姓。
她前世闷在顾家内宅,很少出门,都听说了这件事!
这一世……她来晚了?国公夫人……已经不在了?
“夫人眼睛看不见了……”嬷嬷垂眸暗叹,“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哭,把眼睛哭坏了。”
宋明礼悄悄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人不在了。
“这样啊……我倒是认识一位医女,医术精湛,或许可以为国公夫人看看眼睛。”宋明礼温声道,“而且,这是心病,心药已经送到门前,何不试一试呢?”
嬷嬷迟疑地看了宋明礼一眼。
宋明礼立刻吩咐紫苏,“快回去,带南星过来。”
嬷嬷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虽然宫里的太医,都没能看好国公夫人的眼睛……但万一呢?万一这医女真是奇才呢?
嬷嬷自己都觉得……她老了老了,倒学会异想天开了。
但哪怕有一点希望,她也想让夫人再试试。
看着夫人一天天颓败下去,她心里疼得慌。
一直等到南星来了之后,嬷嬷才带了宋明礼一行去内院,拜见国公夫人。
“连娘,谁来了?”国公夫人听到脚步声,咳咳了几下,有气无力的问道。
连嬷嬷立刻跟宋明礼以及屋里的小丫头摆手。
她到床边,拉着国公夫人的手道,“府上请来了一位医女,医术精湛,让她给夫人看看。”
“不必了,”国公夫人摇头,“我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必再折腾了。”
国公夫人脸色颓唐,似乎并没有什么求生意志。
她转身面朝里,拉上被子,懒得跟人交流。
嬷嬷起身,对宋明礼摇了摇头。
就这么离开?宋明礼可不甘心,想来日后国公夫人知道今日就这么错过,也要抱憾。
“国公夫人,晚辈今日遇见一位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她两三岁时被人拐走,带离京城……”
“世子夫人!”连嬷嬷脸色大变,厉喝一声,“您!您胡闹!来人,把她赶出去!”
“连娘,让她说……咳咳咳,让她说完。”国公夫人没转身,却是支棱着耳朵在听。
宋明礼看了叶蓁一眼,“你来说吧。”
叶蓁有点儿紧张。
她搓了搓衣角,尽管一开始不明白,但到这会儿,再怎么迟钝也该看明白了。
难道恩公的妹妹,怀疑她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女儿?
叶蓁不敢有太多期待,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一边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边望着床榻上,那位夫人面朝里,背朝外,蜷曲在床上的背影。
国公夫人赵唐氏,听着听着,渐渐转过了身子。
她睁着眼睛,眼里浑浊一片,她似乎很努力地想看清说话女子的相貌。
但她的眼睛,却不肯配合。
赵唐氏脸上压抑着激动和焦灼,“你……你叫叶蓁?十五岁?”
“也许十五,也许十六,”叶蓁实诚道,“干娘收养我的时候,拿不准我到底三岁还是四岁,她说我太小,太瘦了。”
赵唐氏哆嗦着嘴唇,茫然地向前伸着手,“让我……让我摸摸你,行吗?”
叶蓁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宋明礼。
宋明礼冲她微笑,“你自己决定。”
叶蓁深吸一口气,迟疑片刻,来到床边。
她抓着赵唐氏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赵唐氏轻轻摸着她的脸,不由热泪盈眶,“我想看看你……不管你是不是,我都想看看你!可我的眼……我的眼不争气!”
“夫人,能否叫我看看您的眼?给您把个脉?”南星忽然说道,“依我的判断,您现在还能瞧见点光亮,一个月之前,也都还能瞧见模糊的人影,是吗?”
赵唐氏寻着声音,向南星的方向看过来。
连嬷嬷已经激动地连连点头,“对对!说的正对!”
连嬷嬷说完,忙不迭地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祈祷南星真是上天送来的奇才,能医治自家夫人。
“夫人,叫……叫这位医女,给您看看吧!”连嬷嬷激动得哽咽。
赵唐氏迟缓地点点头。
叶蓁正要起身,给南星让地方。
赵唐氏却一把拉住叶蓁的手,神色惶惶,不舍得松开。
“夫人,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着。”叶蓁也吸了吸鼻子,“不管您是不是我的母亲,我都在这儿等着。”
“好……好孩子。”
赵唐氏这才恋恋不舍地松手,让南星为她把脉检查。
南星仔细地把了脉,又掀开她的眼皮检查。
“夫人,您的眼睛还能恢复,”南星声音低缓,“完全恢复有些难,但是依稀见人还是能做到的。”
“真……真的?!”连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捂嘴。
赵唐氏也十分激动,“当……当真可以吗?”
南星笑了笑,“我现在就给您扎针,立时就能缓解眼部到头上的疲劳,筋脉不那么紧绷着,您便能瞧见模糊人影。
“但这只是暂时的,若想要恢复,须得好好保养,不断巩固效果,日常注意休息,切不可再以泪洗面,方能见效。”
“夫人!”连嬷嬷声音轻颤。
她神情急迫,想劝自家夫人,又怕刺激了夫人。
“现在……现在便可看见人影?”赵唐氏也激动而迫切。
“对,须得扎针,会有些酸疼。”
“不……没有更疼的了!我这心,疼了这么多年,没有更疼的了!”赵唐氏热泪涌上眼眶。
南星轻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别哭了,为您自己,也为了见到您的女儿,更要爱惜身体呀!”
连嬷嬷赶忙上前,为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