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侯城对岸,邺城。
“大都护,可是全部撤走?”
刘靖顶着大雨,浑身湿漉漉地来到邺城城守府。
刘靖,在史书中也曾留名,乃董卓麾下别部司马。
如今,刘靖是华雄副将,驻守在邺城北门外的漳水岸边。
刚才,刘靖突然收到华雄传来撤军的命令。
刘靖虽然早就不想在漳南了,但突然收到全军撤退的军令,还是非常吃惊。
“对,全部撤,此乃大王撤军军令,你看吧!”
华雄点了点头,将一卷锦帛递向刘靖。
吕布的这份撤军军令,只比司马防的信晚半日,这让华雄意识到,局势已经非常严峻了,不然以吕布的性子,怎么可能从漳南撤军?
刘靖看过撤军军令后,面色变幻,沉默数息后,欲言又止道:
“大都护,末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
华雄好似猜到刘靖的心思,抬手打断道:“元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样的话,我不想听!”
“你需知道,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我俩已做过一次,岂能再做第二次?”
“况且,大王从未亏待你我,安能背信弃义?”
“大都护说得是,末将这就去收拢兵力!”
刘靖面露羞愧,抱拳退下;他与华雄同出自西凉军,虽然跟随董卓出生入死多年,但他俩在西凉军中的地位,别说与牛辅、董璜、胡轸等人相提并论,就是与郭汜、李傕、樊稠等人相比,也远远不如。
正是这种心理不平衡,当年他暗投吕布,随即说服了同乡华雄。
而当年吕布之所以能诛杀董卓,正是因为他二人暗中帮助吕布,才让吕布在洛阳城中成功伏杀董卓。
不然,吕布根本没有机会在洛阳城中布下伏兵。
助吕布诛杀董卓后,吕布确实没有亏待他俩,将他从别部司马提拔为校尉,督领五千西凉军。
特别在吕布称王后,他升任中郎将,赐爵中阳亭侯。
而华雄,更是被敕封为安东将军,漳南大都护。
想到这些,刘靖为自己那个念头而感到羞愧。
回到漳水南岸防线后,刘靖连忙收拢兵力,为撤军做准备。
这时,刘靖麾下一名少年军吏,闻讯急匆匆赶来…
“将军,全军尽撤防线,是否有欠妥当?若白袍军趁虚杀来,我方失了防线,岂不被其衔尾追击?”
刘靖看向少年军吏,此人名叫姜囧,十六岁,出身于汉阳望族姜氏,不仅与他是同乡,更是去年司马懿推荐到他帐下担任军吏的。
刘靖知道,司马懿很欣赏姜囧,不然怎么会把姜囧弄入军中,便耐着性子说道:
“姜军佐,正如你所言,我方尽撤防线,白袍军可能趁虚杀入漳南;但你有没有想过,而今大雨滂沱,漳水暴涨,不正是我等撤离之良机?况且,白袍军怎知我等要走?”
姜囧欲言又止,这样的天气,确实看似是撤离的天赐良机,但他觉得还是太过冒险了。
在姜囧看来,留下一支人马断后,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漳水南岸驻防的秦军,全部汇入邺城。
姜囧在刘靖麾下担任军佐,负责掌管军薄,比如记录士兵功勋、士兵伤亡、兵甲损耗等等…..
所以,姜囧带着上百个存放军簿的大箱子,走在了最后面。
一进入邺城,姜囧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无以复加…..
只见,城中一片混乱,无数西凉军在城中疯狂抢掠,他们破开民房,见人就杀,而年轻的女人则成为他们发泄兽欲的目标。
女人的尖叫声,西凉军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充斥邺城每一个角落….
雨水裹着血水,漫延街石,在低矮处汇聚成渠….浓烈的血腥味,笼罩整个城池,仿若人间炼狱。
“住手,通通住手!”
姜囧怒愤交加,几个箭步冲至一处民房前,一把抓住一名西凉兵的肩膀,嘶声怒吼。
“滚!”
被抓住肩膀的西凉兵大怒,手中的刀,倏然砍向姜囧。
这一刻,所有西凉兵都抢疯了,谁要是阻止他们,就是他们的死敌。
好在,姜囧有武艺伴身,迅疾地侧身避过长刀,再扭身一脚踹翻面前西凉兵。
然而这下,姜囧捅了马蜂窝,原本在民房内作恶的几名西凉兵,提着滴血长刀恶狠狠地朝姜囧冲来。
“军佐,快走!”
跟在姜囧身边的扈从,吓了一大跳,拉着姜囧就跑。
狂奔了半条街,姜囧才甩掉追杀他们的西凉兵,至于带进城的上百箱军簿,则全落在了邺城北门。
恰巧这时,前方,姜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扛着一个女人,从一处大宅出来,他连忙疾步上前。
“将军,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做?”
姜囧拦在刘靖面前,怒声大吼。
在姜囧心中,军人的职责是守境安民,而不是穷凶极恶地残害百姓,淫辱妇人。
“此乃大王对将士们这些年守卫漳南的奖励!”
刘靖扛着女人,一把拨开面前姜囧,大步离去…..
驻守漳南这几年,刘靖早就看上邺县豪佑暴氏的千金,但他出身低微,哪怕位居秦国中郎将,也被暴氏一口回绝。
而今,有了吕布的许可,自然能为所欲为。
至于吕布为何让他们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一来是如今军中士气低迷,以此可以激励士气。
二来,以此发泄赵云夺他河东的恨。
最后,则是吕布要给赵云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漳南。
一听是吕布的意思,姜囧呆愣原地,如此残暴之人,也配为王?
另一边,斥丘城此时的景象与邺城无二,赵庶麾下的三河锐士虽然不是劫掠成性的西凉军,但他们也不是善茬,在斥丘城中大发兽欲。
要说最反常的,当属魏县。
此时的魏县很安静,因为送往魏县那封撤军军令,被郝昭麾下斥候统领马台截获,导致张绣还不知吕布已经让他撤离漳南。
“婶婶,婶婶,你终于回来了……”
魏县县衙内,念婶狂张绣,倒下床就梦到了心心念念的婶婶,他怀里抱着被子,嘴里梦呓不止….
砰砰~
“将军!”
张绣做着只有梦里才实现的情景时,房门却被拍得砰砰作响。
“那个混账!”
张绣被拍门声吵醒,怒不可遏地咆哮。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梦到婶婶回来了,他一把抱住了婶婶…,但刚欲下一步时,却突然被打断了,这让张绣有了杀人的冲动。
房门外,张绣亲兵急声道:“将军,支胡将军急报,白袍军杀来了!”
闻言,愤怒的张绣大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急忙穿衣披挂。
这几天,白袍军斥候频频试图深入魏县,他就感到了不寻常,看来真是要反击了。
不过,幸好他让支胡赤儿,率骑兵加强封控。
……
魏县以东,大河故渎河畔坝上亭,支胡赤儿正率领麾下骑兵,阻击渡河的白袍军。
一时间,白袍军渡河受阻,双方陷入僵持。
但郝昭并不在意,因为此处不过是佯渡,目的在于吸引敌方注意力,牵制对岸骑兵,而真正的渡河点在北边的黄沙亭。
不久后,张绣率四千步军抵达坝上亭对岸。
张绣见白袍军的渡船停在河面与支胡赤儿麾下骑兵对峙,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背皮一麻。
“将军,白袍贼欲偷渡,幸好被末将挡住了!”
支胡赤儿见张绣来了,一脸邀功地策马至张绣面前。
他与张绣一样,都是出身西凉军,不过他是一名胡人,曾经是董卓女婿牛辅麾下大将。
在董卓被杀后,他跟随西凉军投入吕布麾下,被吕布派到张绣身边担任一部骑兵统领,率一千西凉铁骑。
张绣看着河岸边的大队骑兵,怒声道:“你这个蠢货,是不是把全部骑兵聚集在此?”
劈头盖脸的怒骂,令支胡赤儿极为不忿,目光不服地直视张绣,似乎在说:白袍军杀来了,我不把骑兵聚在一起,怎么阻挡对方?
“蠢货,尔还不知错?”
张绣大怒,支胡赤儿这个蠢货,竟把骑兵全聚集于此,他敢笃定这绝对是郝昭的声东击西计。
张绣怒火难消,抬手一马鞭打在支胡赤儿脸上,怒道:
“这明显是郝昭的声东击西之计,尔竟看不出来?”
“呃啊!”
支胡赤儿猝不及防,被张绣一鞭打下马,在地上捂着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但张绣看都懒得看支胡赤儿一眼,这蠢货虽然与他的忠仆胡车儿名字相若,但却愚蠢至极。
随即,张绣收了支胡赤儿的兵权,将随他来此的四千步军交由张巍统率,控扼对岸白袍军。
而张绣则亲率一千西凉铁骑,沿河寻找白袍军的真正渡河点。
看着张绣策马离去的背影,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支胡赤儿,赤黄的眼眸中尽是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