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库赞离开，奥薇莉雅才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伸手去摸他留在床头的纸条。
在海军本部潜伏的那段时间里，她曾经见过波鲁萨利诺的字迹，那是一种类似贵族们偏好的花体字，字如其人的圆滑优雅。他撰写报告时很少会停下来笔来思考，行云流水般的字里行间里都透着他的运筹帷幄。
但库赞相反。
虽然表面上总是一副懒懒散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但他的字一笔一划里都透着郑重与认真。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字如其人了。
【正好接到任务，我就先走一步了。】
“库赞这个家伙……”她轻笑一声。
纸条轻飘飘的落在他昨晚躺过的位置。
奥薇莉雅也没了继续睡觉的心思，干脆清点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下楼退房。
今日阳光正好，水温合适，的确是个远行的好日子。
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岛屿举起手摆了摆，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海里。
鱼尾拨开海水，她即将赶赴一场前途未知的复仇。
而隐藏在城镇阴影里的男人默默注视着那一抹金黄消失在大海之中。
熟悉奥薇莉雅的库赞怎么会不知道她一向浅眠，风吹草动都能被惊醒。
熟悉库赞的奥薇莉雅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离开，不过是不想面对面告别。
他们互相被对方的见闻色锁定着。
这不过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辞行罢了。
*
等库赞再回到马林梵多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库赞学弟这一趟出去的时间可真是够长的呢。”
“嘛……临时接了任务。”他打了个哈欠，一副随时都会睡过去似的模样，“波鲁萨利诺学长应该很清楚才对吧？”
毕竟让战国先生将一堆杂七杂八的破事交给他处理的始作俑者不正是你么。
波鲁萨利诺仿佛没有听出库赞的抱怨，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意有所指，“库赞学弟刚好在外面嘛，况且即使战国先生将任务派给老夫……老夫也走不开呢？”
“那个叫……嗯……达什么……算了，那个小人鱼还好吧？”
“总之，还没死呢。”
没死就好，不然奥薇莉雅还不知道要闹到哪种程度。
库赞苦恼的想着奥薇莉雅的同时，视线落在身边常年一副自在悠闲模样的同僚身上。“波鲁萨利诺学长为什么会答应她的要求呢？”
如果说之前他这位老谋深算的同僚放跑了奥薇莉雅，是吃了他偷偷留给她的高纯度海楼石手铐以及自己轻敌的亏。
那么这次奥薇莉雅能求到他的头上来，而且波鲁萨利诺竟然什么条件都没提，就轻而易举的答应帮忙……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常年游走在权利和应酬中心的同僚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
波鲁萨利诺除了那模棱两可的政治态度和经常性嫌麻烦推脱工作，不到最后一秒绝不处理这件事让人诟病以外，他为人圆滑，与人亲切，在本部的风评不算差。
但实际上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波鲁萨利诺其实是个比任何人都冷漠的家伙。
那双掩藏在茶色镜片下的眼睛仿佛跳出世界以外，以第三视角的倨傲冷漠的俯视着哥尔·d·罗杰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俯视着海军内部权利争斗神藏鬼伏，俯视着世界政府与诸多国家和人民矛盾丛生。
如果不是他心中的正义尚有准则，如果不是知道他不想过多的参与进这些琐事，或许……他的潜在的威胁程度完全不亚于新世界四皇。
这个游离在这个世界以外的旁观者或许会向能够改变世界局势的大事件投去关注，但仅仅只是因为‘看那个小人鱼的悲惨经历而决定帮她一把’这种事情，在波鲁萨利诺身上根本就不会发生。
除非……有个人能够抓住他的手，将这个冷漠的旁观者拖入人间。
这是库赞不想看到的结果。
但直觉却一再提醒他，那个将他这位老练的同僚拉下来的就是奥薇莉雅。
波鲁萨利诺被她拽进了，独属于她的人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海军本部大楼走廊上，那斑驳的光影如同巨大的蛛网，即便是海军最高战力的影子也难以逃脱它的笼罩。
低沉的气压几乎要将整栋本部大楼笼罩其中，难言的角力在库赞与波鲁萨利诺之间极限拉扯。
直到前来通知两人会议室报到的海军禁不住两位海军大将的压力‘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库赞学弟真是问了个不太好解释的问题呢……”波鲁萨利诺率先妥协，“总不好让战国先生久等，这件事的话不如我们散会再说？”
“嘛……总之，先去开会吧。”
一场无形的对峙在互相各退一步中烟消云散，只留下传信的海军坐在走廊里不知所措。
海军的高层例会还是一如既往的枯燥，如果不是卡普那家伙出去一趟又给他惹出了不少麻烦出来，战国也不想每次都在例会上反复强调纪律和财政问题。
“你这家伙有在好好听吗！？”裹着武装色的文件夹斩断了卡普手里的仙贝，然后‘笃’的一下嵌进了会议室的大门，迎着他一脸茫然的神色战国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以为这个每月例会是给谁开的啊，卡普！！”
“哈？难道不是你要开的吗？”
“如果不是你又在外面乱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会议早就取消了！！”
“那你干脆取消好了。”卡普哈哈大笑，抓起一把仙贝放进嘴里咔哧咔哧的咀嚼，完全不在乎其他人能不能在他含糊不清的口音里领会到他想说什么，“反正我又没打算改。”
“……卡普！！！”战国的脑袋里闪过无数财务报表，最终在一佛掌把卡普拍出马林梵多和第二天财务部门集体上吊中做出了妥协。
终年躲在角落里睡觉的库赞突然掀开了眼罩，然后在一众海军高层的注视中神色凝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边缘烧焦的白纸。
“啊嘞……”波鲁萨利诺双手叠在身前，状似漫不经心去看他这位同僚，“没想到库赞学弟竟然有随身携带生命卡的习惯。”
战国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波鲁萨利诺那古怪的语调中有些针对库赞的意思。
萨卡斯基铁血作风一直被库赞看不惯，至于原因战国还是有所了解的，但一向模棱两可的波鲁萨利诺竟然会刻意针对库赞……这态度就有些让人寻味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容战国细想他手下的两位大将到底私下里起了什么冲突，用于紧急联络的电话虫突兀的响起来。
“报告元帅！线报发来消息，百兽海贼团与千面屠夫正面发生了冲突。”
“……战况如何？”
电话虫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恐惧汇报道，“她一个人吞了百兽海贼团二十几艘船的人，‘疫灾’奎因也在此次冲突上身负重伤。”
“竟然敢去单挑百兽……真是嚣张的可以。”波鲁萨利诺翘着腿发出一声冷笑。
至于针对的是奥薇莉雅除了偶尔关心那条人鱼的健康状况以外，对于她接下来的目的地半个字都没透漏给他这件事，还是奥薇莉雅竟然有胆子把生命卡交给库赞这小子，自己什么好处都捞着，反倒被她撇了个大麻烦在科学部，又或者两者都有……
大概只有波鲁萨利诺自己心里清楚了。
电话虫另一端传来了线报员惊恐的声音，“报、报告元帅！百兽海贼团总督凯多与千面屠夫正面交锋了！”
“那个女人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凯多大人！我们是自己人啊！”
“笨蛋！凯多大人醉酒之后才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呢！快逃命吧！”
“逃、逃不掉了！”
“你这个混蛋，要死你自己去死啊！别拉上我！”
“呜哇恶魔！疯子！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被吃咕噜咕噜……”
电话虫另一端惶恐的嘈杂、青龙的怒吼以及雷鸣与海浪的咆哮尽数被吞没，只留下黏液蠕动产生的轻微咕噜声。
但很快连这一点声响也消失了，电话虫已经接收不到对方的信号。
“……真是太乱来了。”
“千面屠夫这一下，对海军或许不是什么坏事。”鹤安慰道，她的目光在波鲁萨利诺和库赞身上扫过。
要说最让战国头疼的应该是这两个人吧。
突兀的战况播报让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卡普咔哧咔哧的啃仙贝的声音，临了还意犹未尽的茫然抬头，“没有了吗？我还在等着听那个丫头和凯多的对战结果呢。”
“应该没什么悬念的吧。”战国扶额，“毕竟那可是……”
最强生物凯多啊。
像是要证实战国的说法似的，片刻之后那张被放在桌面上的生命卡在众人的注视下燃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战国感受到了来自会议室两侧瞬间爆发的强大霸气。
好像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