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尘被拽出水面,大口的喘息,看见陌生的男人,他稍稍错愕,视线落在他淌血的腹部。
“你是谁?为何在我府上。”
乍一看见云卿尘的脸,男人愣了下,没有半分亵渎之色,眸底是君子坦荡荡的惊艳之色。
“我是朝廷通缉犯,你不知道为好。我无意伤害你,等我恢复些,自会离开。”
他失血过多,把云卿尘拽出来已经用尽了力气,此时无力的半跪在地上,呼吸越来越重。
云卿尘仔细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片复杂的图腾上。
“你是胡国冲锋军胡焱少将军。”
男人瞳孔一深,手扣住了腰上的配刀,“你认识在下?”
“现在认识了。”
云卿尘只见过胡焱的画像,他指指脖子,“我有幸见过你的画像。”
“你是朝廷的人!”胡焱起了杀机,刀刃拔出,抵在了云卿尘的脖子上。
“将军还是先活下来更重要,你母妃应该还在等你回去家。”
闻言,胡焱握着刀柄的手不断用力,“你到底是谁,不说,在下立刻就会杀了你!”
“凤阳山普陀寺云卿尘。”
胡焱一怔,“当初给家母解签的是你。”
“是。”
凤阳山很高,而普陀寺在山顶之顶的云峰之巅。
入普陀寺有台阶九万九,豺狼虎豹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上山所求之人,皆是被逼入绝地退无可退无地能求之人,如此才会拿命攀一座山上一座寺寻一道签。
胡焱也不例外,十五岁的年纪,就孤身前来庆国,背着母妃爬山入寺跪地求解。
只不过,当时师父云游已有三月,只有他在山上,便解了签文。
“请夫人放弃心中所求,心方自在。”
云卿尘此话一出,胡焱指尖一颤,立刻虔诚的低头致歉。
“佛子大人,在下多有得罪。”
帮胡焱止血煮了汤药后,云卿尘给他画了逃走的地图。
“将军,胡庆两国开战数年,双方都未讨得好处,反而让倭寇小国趁机发展贸易,赚取高昂的财富,再豢养细作深入两国,不断盗取机密。你们可怀疑过,为何会如此顺利吗?”
“佛子大人何意?”
“庙堂之上风云诡辩,庆国内忧外患,胡国恐怕亦然。外患可平,内忧却会动摇根基。若没有叛徒,岂会如此轻易就让人取走机密。”
云卿尘把一幅画卷给他,“将军回国之后可找一找这个人,他或许能帮到你。”
胡焱双手接过,目光复杂。
“庆国屠我城池,杀我百姓,佛子大人就算如此帮我,我也定不会忘记国仇!有朝一日,我定会举兵踏平庆国,为我死去的将士百姓报仇雪恨!”
胡焱越说越憎恨,云卿尘却眸色淡淡。
“我不是帮你,是与你合作,找到背叛庆国之人,安定朝堂。何况,两方交战,谁又比谁更良善,天降人祸,自是无人生还。将军要做什么,做就是了,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无愧于国即可。”
胡焱从未见过云卿尘这般公正之人,这心竟是没有半分偏颇。
“多谢。”胡焱临走时,承诺,“佛子大人,若能再相见,在下定会偿还今日恩情。”
“那就请将军兵戎相见之时,对庆国百姓手下留情。”
胡焱抱拳,“在下能力之内,不负所望。”
“咳……”
云卿尘胸口一疼,眼前一阵阵漆黑。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阿珂喊了他许多声,云卿尘才幽幽回神。
“大人怎么出来了?这雨太大了,您别受凉了。”
云卿尘感受着渐渐放缓的心跳,指尖微合,“阿珂,你受累去城外走一趟,看看谌儿他们。”
“好。”
把阿珂支走,云卿尘嘴里的血溢出来,心脏似乎都有短暂的停滞。
果真,每当他改变人的命运,就会多承受一份痛楚。
沉沉睡去时,云卿尘梦见了从前的一些事,有些远。
彼时,云卿尘刚刚走出太学院,一个小厮着急忙慌的跑来。
“大人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您快回太傅府瞧瞧,您那寝室又遭贼了,这回您的被子、枕头,还有衣裳内衫都丢了,您赶紧回去看看有没有贵重之物也没了!”
太傅府遭贼不是一次两次了,丢的多是些云卿尘平日里喜爱的小东西,如今都要把家搬走了!
云卿尘唯一珍惜的就是一些佛经,不疾不徐,路上难得遇见了斐忌。
许是此生纠葛,云卿尘竟觉得记忆中的斐忌都比以往清晰。
他懒洋洋的看着云卿尘,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饶有趣味的把玩着自己的衣衫。
云卿尘恍惚中醒来,微微扶额。
斐忌竟是里外都穿着他的衣衫,怪不得那些日子,大臣看他的目光都很古怪。
也怪不得,秦睿会崩溃。
云卿尘再难睡着,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书桌前。
他迟疑着拿起笔,根据记忆,对比已经安排下去的事,把一些紧要的事再次梳理了一遍。
再等两日,雨小了,就该救庆帝了。
暂且再看一看,杨家趁乱会做什么。
没有了秦睿,他们下一个选择是:六皇子秦阐。
可惜了,这秦阐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秦睿的阴影里,对他有天生的畏惧,对他更是言听必从。
杨家这步棋,注定会失败。
云卿尘提笔,在九皇子秦眷身上划了一次。
这是第三选择。
又或者,他会主动找上杨家求庇佑。
秦睿聪明,稍微等等,他就能察觉到秦眷的野心。
四皇子、五皇子同样野心勃勃,但同样不是秦睿的对手。
如今,只需要好好激发秦睿的野望,让他加快朝堂更迭。
庆帝身有顽疾,活不活一年。
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储君必定。
储君定,镇压门阀士族,加之安顺亲王辅佐,斐忌稳朝堂内外,云卿尘便能走下一步大棋。
定边关。
云卿尘低喃,“希望到时候,还有力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