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你的爱人并不一定了解你,但你的仇人必定很了解你。
刚才尔爷还在跟陈柔告状,说董爷想偷他的鱼呢,这会儿董爷不打自招了。
陈柔说:“猜到你要耍卑鄙手段,尔爷已经把鱼全送给阿远了。”
正好推轮椅到水边,她故意抬起轮椅,差点把董爷倒进水中,吓的他反手就抓她的腿,她又说:“都一把年纪了,您就不能改改您的臭毛病吗,偷鱼,亏你想得出来?”
董爷不但不改,而且他将要让给尔爷的,可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成果,他总得跟陈柔交换点什么吧,所以他说:“我不管,那条锦鲤要在聂家,我也要派人去偷。”
阿远沿着池塘转来转去,一会儿这里钓钓,一会儿又那里钓钓,不停的喊着guoguo,让邝仔来给他帮忙。
但看得出来,孩子对这些普通鱼,远没有那条大锦鲤的兴趣。
董爷要拥有了那条鱼,还怕阿远不来?
不管怎么说,鱼他是要定了。
怕陈柔不答应,他又说:“要连这点事你都要我低头,上大陆的事,我高低得争一争。”
可也就在这时,尔爷朝着他俩走了过来,神态自若,笑容慈祥。
董爷悄悄跟陈柔吐槽:“那老匹夫就是只老狐狸,他一笑,就是要耍阴谋诡计了,你信不信,他以为大陆政府果真要秋后算账,要杀人,想骗我上大陆。”
陈柔直觉尔爷不是那种人,但也问董爷:“要他把名额让给你呢,你去是不去?”
又故意说:“很可能去了就要吃枪子儿喔。”
董爷断然说:“我跟大陆政府合作的时候还没你呢,哼,他要真让,那我就去,去了之后,我还要好好对着那边的领导参他老匹夫一本,逐他出九龙。”
说话间尔爷已经到跟前了,董爷也就住嘴了。
上下打量尔爷,他羡慕又嫉妒。
明明前几年尔爷的老风湿很严重的,可是经过大陆来的那位女中医长期帮针灸,他一双腿现在可谓健步如飞,董爷于心里默默念咒,咒尔爷的祖宗十八代。
他心里其实也暗戳戳的,希望不了解真相的尔爷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他。
不然他不甘心,不甘心把荣誉让给尔爷,不甘心就此隐退,销声匿迹。
尔爷来了,先弯腰摸了一把董爷的膝盖,然后笑着说:“虽然坐了几年的轮椅,但董老这腿倒还不错,小腿蛮粗,大腿也还有肌肉,假以时日,还是能走路的。”
董爷没好气的说:“主要是眼前总有烦人的老家伙晃来晃去晃的我心情不好,要心情好点,说不定我的腿还能更好。”
烦人的老家伙,他只差没明着说就是尔爷了。
但尔爷没跟他呛,只说:“不要放弃锻炼身体吧,你瞧,阿远如今走的那么利索,我都有点追不上他,他会越来越大,跑的越来越快,他的亲爷爷一直躺在医院里,也没个老人家陪着他玩耍,你腿脚灵便一点,以后也好陪着孩子一起玩。”
他这话乍听平常,但细听不对。
董爷抬头看陈柔,就见她别过眼,不肯看他。
董爷于是顺着话头说:“哼,您老腿脚灵便,您也比我有心,您陪孩子也挺好。”
要论心眼子,他耍不过尔爷,但该呛还是呛的。
可尔爷明明半个世纪一直都是压着他在打,今天却突然不跟他呛了。
他既不明争,也不暗斗了,而且诚恳的让董爷坐立难安。
扶上董爷的轮椅,他说:“阿柔刚才应该也跟你讲了,大陆政府需要一个人前去,说明张子强一案的情况,我自来跟大陆政府少合作,但是走私业务可没少干,而大陆近来出台政策,要专项打击走私业,我想,我是有必要去趟大陆的,配合他们审理张子强,也交待一些这些年,忠义堂的走私业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的债,我自己去还。”
董爷刚才就觉得不对了。
尔爷这么一说,他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因为尔爷不像他,解放前就跟老红军们合作过,也不了解大陆。
他对大陆的印象也只在陈恪他们,野战打得好,巷战打得更好,下水道里,他们都能打得赢,既不明真相,他就会以为,自己这一趟去,必死无疑。
但他竟然只思考了个把小时就做出决定,要上大陆了?
他这搞的董爷很难堪,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懦夫啊。
可他又不好抢,因为他心里最知道了,去的人不但不会死,还会受到款待。
现在的情况是,他磨刀霍霍准备宰人,结果对方把脖子洗的干干净净,自己抻过来了,这可叫他如何下刀?
他再看陈柔,想让陈柔转个弯子劝一劝尔爷。
但胳膊肘子向往拐的坏丫头,她跟她爸一样,又善良吧,又倔犟,就是不肯帮他。
正好十一点半,为了给聂老板做一顿可口的素斋,山下村里的妇女们几乎全部上山来做义工了,这会儿素斋也要开餐了。
阿远也要去吃饭了,他跟尔爷混的更熟嘛,老远的就在招手:“dongdong,fanfan,cici啦。”
他都知道是要去吃饭的呢,也要叫他更喜欢的公公一起。
尔爷笑着说:“阿远等等太公公,太公公马上就来。”
再拍拍董爷的轮椅,他又说:“你的手下们年龄也大了,大晚上的小心闪了腰,瘸了腿,就别来偷我的鱼了,所有的鱼,我会赶今晚送到浅水湾的。”
所以他不但在压岁钱上压了董爷一筹,也更得阿远喜欢,现在还要来个英勇就义慷慨赴死,还要当众揭穿他想偷鱼的龌龊心理?
董爷虽然心里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唏嘘,但更多的是嫉妒。
因为陈柔望着尔爷,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好的老人,怎么就不是我亲爷爷呢?
董爷简直要气炸,几根花白的头发竖在脑袋上,炸的就像海胆。
可恨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偏偏还有苦说不出。
想来想去,他索性站起来怼尔爷:“就不说阿狼,我亲自去偷鱼也不过举手之劳。”
但他这么一来,不就露馅了嘛。
尔爷既抱的是舍我一人,叫大陆放过全香江的古惑仔的决心要去赴死,当然不介意在临走之前狠狠羞辱上董爷几句,好叫这个死对头一辈子记得自己。
他一脸恍悟,故意大声说:“原来你这腿是好的呀,那为什么非要坐轮椅呢?”
负起手来再一笑,又说:“我懂了,你是怕陪着阿远玩太累,在故意躲懒吧?”
正好这时邝仔抱着阿远过来,他摇摇孩子的小手:“走,太公公陪你去吃饭。”
回看董爷,又说:“有些大懒蛋懒得走路,就让他那儿凉快那儿待着去。”
可怜董爷铆足了劲儿,要来争孩子的欢心,结果大获全败不说,去大陆的名额也归尔爷了,而且就连狼虫虎豹,他的四员大将看尔爷时,眼神中都有了崇拜。
简直可恨,可恨可恨!
但还好,虽然他在跟尔爷的斗争中全面失败了。
可今天,陈柔终于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来,低声说:“那天晚上,尔鸿去找陈娟小姐,也就是我母亲,当时董鹰和她在一起,而且应该是在商量离开香江的事,尔鸿听说以后很生气,就把祖传的镯子摔碎在了当场。”
尔鸿和董鹰俩人互杀,并最终双双惨死,当时现场的细节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陈娟,后来她也只告诉了一个人,就是韩玉珠。
作为一个聪慧的女商人,韩玉珠隐瞒下了事情,把陈柔当成奇货可居养到了身边。
直到今天之前,董爷虽然能笃定孩子是他家的,可他并不知道细节。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知道为什么尔家的镯子是断的,他家的玉佩却是好的。
要什么dNA呢,这是件很浅显的事,随着陈柔轻轻将它点破,董爷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一直以来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终于落到了胸膛之中。
他接过玉佩,连着说了好几个果然,苍眉老目,热泪滚滚。
看时间机差不多,陈柔再说:“尔爷到了如今一无所有,是真的爱阿远,也是真的讨厌您,恨您,但大事大非面前,他愿意放下私人仇恨,前往大陆,您要再在各种小事上为难他,可就太过份了,要那样的话,我从今往后也就不认您了。”
其实只要孩子是自家的,就算把堂口让给尔爷又如何?
董爷紧紧攥着玉佩,开心的像个孩子。
“就不说大蠢蛋和大懒蛋,老匹夫了,他以后就是当然叫我老王八,老龟公我都一声不吭,鱼我也不偷了,我自己去买,我要给阿远买好多好多的鱼。”他说。
陈柔无奈:“您这不还是在执着,还是在争?”
要董爷不争,除非他死,他说:“我决定了,就在山下买房,我还要开个鱼塘。”
他要开个大鱼塘,让阿远天天来钓鱼。
反正回归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要偷偷养鱼,然后惊艳阿远!
……
聂老板是哪怕休个假,行程也搞的很赶的。
中午吃完斋饭,让一众人在寺庙里的窠房里休息着,吃茶,听大师父讲经,他自己则带着保镖们,乘坐观光车把整个西贡湾转悠了一遍,各个山头也全爬上去看了一圈,要建个大度假村呢,路该怎么修,风水怎么样,舒适度如何,全得看。
下午返程,晚上当然就是在酒店吃饭了。
但上了游艇后,陈柔就发现一个问题,宋援朝只要看一眼表,聂钊就要狠狠瞪对方一眼,宋援朝再看一眼,他就又要瞪人家一眼。
下午阳光正好,他们是在三楼甲板上晒太阳,阿远在玩他的小积木。
宋援朝跟别的保镖们一样,黑西服黑墨镜白手套,也就那块表好了点,应该是聂涵给买的,值个三十多万,但那是人家聂涵的钱呀,聂钊难道心疼了?
但人聂涵不但是富家小姐,还拿着高薪,给男朋友买块表,这没啥吧?
他一直瞪宋援朝,宋援朝也察觉了,当然就有点心虚。
陈柔也正想问问,聂老板又在抽什么风。
结果聂钊侧首,轻声说:“你不是说阿涵在外面顶多撑一周吗,你算算,多久了?”
聂涵也是真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跟着宋援朝去住小公寓。
转眼两个多月了,不但没有要回家的迹象,而且一看宋援朝时不时摁手机,就是她在打电话,简直了,人男的不接她就不要打了嘛,不停的打。
她的骨气呢,自尊呢,傲骨呢,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