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湖风光如画。
高楼窗口却飘散一缕缕黑烟,仿佛秋水中的墨染点般悠然自得地弥漫。
会场的赛事正酣,谢澜与穆琦衣袂飘扬如两道闪电在交错斗争,一时难以决出胜负。
一辆华丽的马车行驶而过,缓缓停靠在天湖畔。
“失火了!”惊叫声乍起。
“这楼要烧起来了!”场外的人议论纷纷。
精致妙曼的建筑沐浴火光。
侍卫们冲上高楼寻找发源点,直逼那股愈加浓重的冒烟位置。
砰——
刀锋出鞘!
“饶命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惨叫、挣扎……
顷刻间,红雨洒落杏黄色木质地板上,平铺开来,守在阁楼外的侍卫们被悉数斩杀。
七皇子萧焕自信满满踱向天湖,心中暗喜八公主此刻正半死不活。
几道身影像幽灵一般出现,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敢对我动手?”
萧焕惊叫起来,“知不知道我乃景国七王爷!谁胆敢拦我去路?啊!”
言未毕,萧焕被黑衣人紧紧抓住挟持走了。
钳制的力度只增不减,他开始乱舞四肢挣扎不休。
“哪个狗胆包天!”
萧焕愈发怒愤,“等本王彻查明白,必让陛下除去你们这帮逆贼!”
……
窗户的小洞漏进一丝凉风,仿佛是救赎。
黑暗里,门轻轻开启,夹带着微弱的光线悄然入侵这封闭的空间。
小星眨了眨乏重的双眸,薄唇微张,“咳咳……”
他抬头艰难地望向那道逐渐放大的光芒。
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衣摆和发梢染着余烟的枯黄,飘着淡淡焦味。
被囚禁于阁楼半个多时辰,夏日本就炎热,加之火熏,小星早已神志混沌。
他疲惫无力地任由穆辞从地板上捞起。
眼皮无法完全睁开,迷茫地望着穆辞那模糊成一片影子模样,只能虚弱地轻喃,“你是谁?”
连往日清脆的嗓音也熏哑了些。
手往上抬,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穆辞没有直接回答。
在那有些懵懂目光下俯身拥起他,大手包裹着小星带着抵抗仍未放下的手。
“我来带你离开。”
指腹轻刮过小星眼下的淤青处,穆辞感到自己心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手掌托起少年小脸,细心地抚去那些污渍与尘灰。
动作轻柔,像对待珍贵的瓷器,将他扶直一些。
……
清凉的水沾湿了他涸裂发白的唇角。
终于,小星睫羽如蝴蝶翼微震,眼皮撑开一条缝隙,一点一点地睁圆清泪氤氲的眸子,冰蓝的瞳孔碎光轻颤。
映入视线是一副神秘黑面具。
国师?
辨清解救自己的是穆辞后,小星涣散的眸光渐渐聚焦。
一时不察落入圈套,最落魄狼狈的样子,又被他看到了呢。
小星的门牙咬着杯沿,一刹那,他低垂着眸子,渴切地汲取水分。
“咕噜咕噜”,喝得很快。
“慢点……”穆辞清越的嗓音在耳边漫过,手掌贴上他单薄的脊背。
小星像经久未遇雨露濒死的小草。
狂饮下两大杯清水后,仍恋恋不舍地想再添一些。
穆辞探出手指轻轻拭过柔润的唇瓣,带去点点水光,“够了,待会再喝。”
小星抬眸,偷瞄门外黑云压城似的一大批侍从。
他又低头,抿了抿唇。
这个时间,国师难道不应是在天湖那边观赛么?
穆辞缓缓将小星扶正,让他软绵绵地靠在的胸膛上。
小星才发现,四周不再是阴暗窒息的阁楼,而变成了一处布置雅致的厢房,淡云纱帐随风轻扬。
穆辞手中依然牢牢握着他瘦弱无骨的手腕,拇指轻挲那如雪白净的皮肤。
从穆辞身上传来一丝木质冷冽清香,静谧温和。
小星泛着水汽的眼睛循着外头喧嚷之声望去。
“让我进去!”
外面萧焕和守卫发生争执。
“小叔,您怎么也来了?”
尽管被坚决阻挠在门外,萧焕不甘示弱地执着高喊。
小星盯了一会,敛去眸间的疏倦,指尖微颤,下意识拉紧了穆辞温暖的手掌。
但身体稍稍离穆辞远了一些,“大人……我……没事。”
刻意逞强却被穆辞看出他伪装下的稚弱不安。
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手指梳过蓬软的墨发,穆辞没有多说,起身往楼外行去。
关上门沉声吩咐侍从严密守候。
萧焕见穆辞出现,他忙开口解释,“小叔。”
顿了顿,态度轻松接着说道:“您没去天湖观赛吗?小丫头交给我好了,您贵人事忙!”
“凭什么交给你?”
无形的威压摄得萧焕徒然哑口无言。
萧焕平日鲜少接触国师穆辞,但也听闻过他性情古怪、不近人情。
“小叔,我们兄妹……只是闹着玩呢。”
“萧焕。”
即便看不到穆辞脸上的表情,也能感受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似洞察人心的幽渊。
“你以为不付出代价就能安然无恙么?”他的每一步都踩在萧焕恐惧生长的阴影上。
“你……”萧焕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你……你居然威胁我!我可是太后的亲儿子!”
“你……怎么敢?”
国师又怎么样?权势再大能比得过皇帝和太后吗?
还没有人敢这么斥责他!
连皇帝也从来没有!
皇帝可是太后抚养长大的,最是疼爱他这个弟弟!
他可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七皇子啊!
“太后?她算什么东西?”
穆辞话语间没有任何波动,声音像是万年冰川上袭来的寒风,透着刺骨的寂凛孤绝。
在他面前,皇权也不过是浮云,“你觉得我会忌惮她?”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轻蔑。
萧焕眼神如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般惊恐交加,脸上青筋暴露无遗。
“你、你……”
他结巴道,“难道……那小丫头勾引你了?”手指颤抖地指向穆辞。
满是不敢置信,“你不是不近女色么!不喜情爱么!你为什么帮她?”
原本紧迫赶来救援的侍从们,在这肃杀氛围中悚然停步,手中兵器一个接一个哐当坠地。
他们目击同伴惨死那座高楼,为求自保,当即转投明主。
跪拜磕头虽屈辱,但可得到片刻喘息机会,毕竟他们可不是嫌命太长的死士。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穆辞!你要干什么?”
萧焕竭力撑稳摇晃身形,步伐踉跄地不断后撤。
穆辞抬手示意。
几个训练有素的侍从迅速上前,强行制住了大喊大叫的萧焕。
不多时,萧焕被丢入一个废弃老宅最幽深阴暗的破洞内。
门外响起锁链交错撞击声后便彻底沉寂下去。
在昏暗中甚至连投在墙上摇曳不定的影子都觉得可怖。
萧焕忽的一个哆嗦打滑在地。
浓厚而潮湿的空气,伴随四周微弱兵器碰撞冰冷风声。
像是个深不见天日的地窖。“啊!”旁边一阵吱吱乱动,“活老鼠!”
这个死神棍,居然敢抓他?!
萧焕拳打脚踢那道坚硬如石的门板,然而只一下就痛得龇牙咧嘴。
“穆辞?!你竟敢关着我?你不就是个江湖骗子!”
“等本王出去了,必让皇兄对付你!”
“你敢折磨我?快放我出去!”
极小的门缝间,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焦灼气味。
萧焕瞳孔紧缩,身体不自觉往离火源最远的角落躲去,双拳无力地敲打着墙壁。
“咳咳咳!”
浓烟伴随他每一个呛喉的喘息渗透进来,滋养着恐惧与绝望。
萧焕捂住口鼻,骂声连天:“开门!狗东西!放老子出去!”
他的脸扭曲着血色,像是一张即将撕裂的红布。
敲击声越发微弱……
等最后一次声音落下,沉默许久之后,石门霍然洞开。
戴面罩的侍从们进来。
其中一人俯下身去扒拉一下软倒在地、艰难保持意识清明的萧焕。
穿过厚重烟霭,萧焕眼皮下耷,还能认出前方模糊透入些许白日光芒——
两个侍从一致出声:“不够!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