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织造局。
由于战乱,岳超已是急得团团转,生怕保不住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偌大家业。
相较而言,其子岳不拙倒是看的更开一些,每日仍旧该吃该喝喝,好不快活。
值得一提的是,
上次岳不拙带着杨雄去金玉楼,原是想巴结巴结亨通商会,不料杨雄竟然死在了临渊手中。
出了这档子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家拿了钱跑路。
只是他前脚刚到家,他爹后脚就提着刀冲了进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若不是他跪的快,他娘这会儿都怀二胎了。
“爹,今日下这么大的雨,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陪你喝一杯。”
这时,流里流气的岳不拙来至前厅,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端起他爹的茶喝了一口。
“你这小兔崽子,还有心思喝酒?!”
岳超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气急败坏道:“你不知道魏水城随时都会破城吗?”
“破不破城的,你能左右吗?”
岳不拙毫不客气的一句话,险些没将岳超噎死。
“既然不能左右,你再如何担心也都是多余。”
岳不拙将他老子的屁股放在凳子上,将那杯喝了一口的茶,递到后者手中。
岳超端着茶杯,“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咱们这么大个家业,一旦破城……”
“那就将钱全都给他们呗,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岳不拙不以为意道。
“你说的倒轻巧,为了这些家业,我是起早贪黑的贪。”
岳超没好气道:“没了钱,我看你小子还怎么挥金如土。”
“上哪贪不是贪,大不了你就换个地方贪。”
岳不拙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爹,我相信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继续让我挥金如土的,你要努力,让我继续做个富二代。”
“你要气死我!”
岳超气的火冒三丈,打开茶盖就要喝一口茶,可送到嘴边却发现杯中只剩下泡开了的茶叶。
他无奈叹息一声,将茶杯放下,“儿啊,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你大手大脚惯了,日后没了钱,你未必就能适应。”
说罢,岳超竟是自责起来,“都怪爹,只顾着贪财,若是手中握有一支兵马,也就不必担心守不住家业。”
岳不拙停下嗑瓜子,看了眼岳超,猛然发觉,后者忙碌这些年,头上已然有不少白发。
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的朝中五品大员,往日里家中那个威风凛凛的老父亲,此刻竟是像是个在人潮汹涌十字路头彷徨无措的小老头。
透着股子,无助。
“唉。”
岳不拙心中一声叹息,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道,说到底就是个人吃人的本质。
尤其当今,九州各自为政,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是必然的。
若非战时,百姓就是一头头劳作的牛马,当权者不断剥削之下,日夜不停的劳作却连温饱都费劲。
不做事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做事的人反而吃了上顿没下顿,岂非荒唐?
而若是战时,百姓就是战场上的炮灰,哪怕富人也不过就是当权者餐桌上的一块肥肉,没准哪天就会被吃干抹净。
进不了权力中枢,无论有钱还是没钱,本质其实没区别,都只是待宰的羔羊。
就看当权者,何时对你下刀。
正因看透了这一点,岳不拙才会整日纵情享乐。
家中的这些产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住。
只是他没想到,没等来明州王的收割,却要被倭寇捷足先登。
其实,这对父子倒也有趣。
老子怕儿子没钱花就拼了命的贪,儿子怕老子过早被人惦记上,就拼了命的败家,拼了命的不学无术。
岳超不止一次起过豢养私兵的心思,甚至不惜代价让岳不拙习武。
只是岳不拙十分清楚,一旦有了兵马,一旦有了武力,他们一家也就活到头了。
“嗖!嗖!嗖!”
突然,一根根箭矢刺破雨幕。
砰的一声,岳超刚放在桌上的茶杯被一箭射的爆裂成碎片。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人领着一名名甲士来至大厅。
为首之人姓孔名祥东,是岳超的直属下属,官从六品,专职负责保卫江南制造局。
“孔祥东!”
岳超一拍桌子,当即呵斥,“居然打到本官府上来了,你是要造反不成?!”
“岳大人说对了。”
孔祥东来至厅中,似笑非笑的道:“我就是造反了。”
“什,什么?”
岳超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爹,你还没看出来吗?孔大人肯定是看大势已去,决定投靠瀛洲了。”
岳不拙拉的一把岳超,“他这会儿肯定是来拿投名状的。”
“投名状?”
“你就是他的投名状。”
“聪明。”
孔祥东插了一嘴,讶异道:“没想到你这败家子还能有如此见识。”
岳不拙耸了耸肩,“家里的东西随便搬,织造局也任由你去取,从今往后我们一家子就是平民百姓了。”
“呵!这些东西不必你说我也会去取,此次我来是另有缘由。”
孔祥东一声嗤笑,旋即对岳超伸出一只手,“制造丝绸的完整工艺流程图,交出来。”
“你若投靠的是大虞其他势力,我或许还会给你,可你居然投靠倭寇。”
岳超一改往日略显软弱的老好人形象,冷声道:“我岳超什么都卖,就是不卖国!”
“真是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你口中说出来。”
孔祥东见岳超无比正色,不由得轻笑一声,“你如此正经的模样,真是令人可笑。”
“不过你以为我是来与你打商量的吗?”
话音落下,他猛的拔刀出鞘,将刀架在了脖子上岳不拙的肩上。
“你做什么?!”
岳超面色一变,大声呵斥。
“岳大人。”孔祥东幽幽道:“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爹,别给他!”
岳不拙掷地有声道:“这姓孔的如此卑鄙,就算你将东西给他,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咱们。”
“又被你说中了。”
“看来你这小子一直自自污啊,不过,你可听过一句话,过慧易夭!”
孔祥东讥讽一笑,当即就欲先斩断岳不拙一条胳膊。
可就在这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他猛的转头,这才发现,在院墙之上,居然不知何时,站了个身着蓝色道袍,手持桃木剑的中年道人。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淡淡的光晕笼罩其周身,漫天大雨都近不了他的身。
“你是何人?”
“武当,祁仙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