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看到眼前站的一堆大臣既厌恶,又充满了疑问:“可是燕王和黄福为什么也不敢明确表态呢?”
他决定先问问那个相对老实一些的黄福。
“黄福,首辅说你贪污治理黄河费用,你有何辩解?”
“回陛下,臣经手的账目皆有据可查,自认问心无愧。”
“听你的意思是,首辅冤枉你了?”
“首辅既然对臣不满意,臣可以辞职。”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也可以报复一下首辅。”
“合则留,不合则去。臣只想干点实事,不想狗咬狗。”
永乐对黄福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这个黄福虽然不是科举出身,修养比那些爱咬架的进士们强多了。
其他阁员包括杨寓听了,也对黄福肃然起敬,不说别的,就凭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就是真君子。
这些读书人并不是天生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是大明的朝堂把他们培养成了狗。
永乐又瞅向杨寓,玩味地问道:“首辅,你认为黄尚书贪污有何真凭实据?”
杨寓答道:“黄尚书当年和蜀王立下军令状,说是治理黄河、修复运河,只要三百万两银子。这些年下来,他们花费实际超过了五百万两银子。朝中不免有人捕风捉影,说是黄尚书中饱私囊。臣未加甄别,盲目采信,错怪黄尚书。臣愿意在此向黄尚书赔罪。”
杨寓其实对黄福也多方打听过,为官操守还是不错的,只是修黄河这样的大工程还不是他的专长,浪费些工时材料倒是有的。
他之所以打压黄福,主要是黄福本来就是民间刀笔吏出身,在朝中没有根基,也不对他迎合。这个黄福常年在山东修黄河和运河,经常和管钱的韩克忠搞在一起,很少向他单独汇报请示工作,所以想当然地给黄福罗织了一个莫须有的贪污罪名。
但是他没想到,黄福的心胸气量是如此之高,并未对他落井下石,让他既心虚,又汗颜。
永乐又问了问燕王:“高炽,不少人说首辅一味打压宗室,你也是宗室,说说你的看法?”
燕王答道:“回陛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宗室多有不法,朝野早有议论,杨首辅整顿宗室并无不当。”
永乐点了点头,又问道:“首辅放纵儿子霸占民产,当街杀人是否属实?”
燕王答道:“属实。但臣以为,首辅是首辅,首辅的儿子是首辅的儿子。首辅并未阻挠刑部将其子收监问斩,只是因为亲亲相隐,不愿意亲手签发执行死刑文书而已,臣以为,这都是人伦常情,可以理解。”
永乐又是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回答也很满意,但也坐实了杨寓确实有放纵儿子犯罪的嫌疑。
杨寓见状,连忙请求道:“回陛下,臣忙于朝廷事务,对犬子疏于管教,愿意引咎辞职,以谢天下。”
永乐没有理他,又瞅向杨荣,问道:“杨荣,听说当年杨寓入朝为官,得益于你的引荐。杨寓是走是留,朕今天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荣答道:“陛下,臣虽不能比作那鲍叔,首辅却有管仲之才,不可以一眚掩大德。近年来首辅夙夜在公,官员、百姓收入都增加五成以上,朝廷收入即使不加上辽东的收入,也有两千万两银子。”
永乐又点了点头。
他知道,大明朝堂其实并不好管,一是文官内斗,二是宗室不法。杨寓这几年一直冲锋在前,充当自己的打手。当家三年狗也嫌,得罪的人肯定不少。如果自己这时候再支持肃王的倒杨运动,那以后谁还给自己推磨?
过了一会,永乐好好理了理思路,说道:
“好了,你们说的朕大致明白了。锅不离灶,灶不离锅。应天朝堂仍然离不开杨寓。朕告诉你们,这治国理政和居家过日子是一个道理,把每家的锅翻过来,都是黑的。你们嫌锅有些钝,就把后面的垢刮一刮就行了,再换一个费时又费钱。”
“杨寓,你那儿子明火持杖地杀人放火,保不住,就不要保了,强占的田产都退了罢,只当刮了一次锅垢。你不必辞职,改任内阁次辅,协助首辅理政。”
杨寓本来是抱着和肃王共同下课的思想准备的,没想到永乐对他如此宽容。
他连忙跪下来请罪,痛哭流涕:“臣无才无德,蒙陛下多次不弃,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大明朝堂。
永乐又对燕王说道:“高炽,你能心怀大局,朕很欣慰,就把首辅的担子给担起来吧。”
燕王连忙说道:“皇叔,使不得啊,侄儿不是治国理政的那块料。”
他没想到突然中了大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他越是拒绝,永乐越是坚定地说道:“高炽,你要记住,你是大明皇室嫡系子孙,要对祖宗留下来的江山负责。朕很看好你哦。”
永乐此言一出,殿内的各位大臣无不大吃一惊,陛下果真不想当大明的皇帝,要禅位于燕王?
正当大家浮想联翩时,永乐又严肃地说道:
“朕提醒各位阁臣,一荣俱荣,一耻俱耻。不要搞小团伙,以邻为壑。”
“朕现在交给你们两件事情,一是晚上去欣赏团结塔。二是三日内重新拿出一个组阁方案。”
晚上,在新华户部尚书黄湜的陪同下,大明新任内阁首辅朱高炽带领应天来的各位大臣坐船沿龙溪游览光城。
经过永乐的告诫,此时的大明栋梁们终于静下心来,开始欣赏光城美丽的夜景。
只见龙溪两岸被电灯照得如同白昼,游人如织,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热带树木在风中婆娑,不时有游船在河中往返,带起一片片潋滟,河边栈道蜿蜒,不时有人或带着情侣,或带着妻儿,或拉着条小狗,在上面漫步……
杭州的西湖、扬州的瘦西湖也不过如此吧。
众人不同感叹,这才几年啊,陛下在南洋又开辟一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