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了礼，太上皇看了眼曹德福，曹德福上前一步，嘴代开始。
“陛下问两位先生，可识的顺天府茂县知县王茂？”
顾太傅心下一跳，斟酌了一下答道：“回陛下，老臣识的。”
徐文海面上没有什么异色道：“回陛下，微臣知道，但不识的。”
太上皇看着两人的脸色，心下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曹德福继续：“说说两位先生对王茂的看法吧。”
顾太傅踟蹰了一下，看向徐文海，徐文海想张口时太上皇开口：“太傅先说吧。”
顾太傅心里再次一跳，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道：
“王茂是个重视人才的好官，三年前他调任茂县知县的第一年，就写了推荐名帖递到了国子监。
说他茂县举办了盛世文荟，胜出的学子中有一位才学卓着，可惜乃寒门学子，特地写了推荐信让那学子带到了国子监。
想让国子监诸位夫子看在此人学问极好的份上，能拜入某位夫子门下，给寒门学子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捷径。
当时国子监的各位夫子也都考较了那名学子的文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又觉的王茂实乃一片公心，就将那名学子收为了门内弟子。
那人才学的确不错，可惜考场发挥失利，那年春闱只得了二甲一百零三名，自己要求外放到南面一个县城做了个七品的知县。”
很不巧，这个学子就是自己收到了门下，姓名及官评他都知道，考核今年应该能得个中上。
再留任三年能得个上等的话，自己再运作一番，说不定三年后就能升个知府呢。
可好好的，陛下说这么个七品小官做什么？
顾太傅谨慎惯了，挑着能说的说了，剩下的看陛下的态度再说。
太上皇静静地听着，好像思考变慢了一样，顾太傅等的有些着急了，太上皇才道：“那后来呢？”
顾太傅略微抬头，这个“后来呢”指的是哪方面，看到太上皇淡淡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又斟酌了一番才道：
“后来据说这个王知县将茂县的文会办的有模有样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把他们那比试出来的榜三中的某些推荐给国子监。
国子监里的夫子传阅后，有喜欢这些学子的夫子就会私下和那些学子联络，或私下指点文章，也有收入为门下弟子的。”
太上皇的眼眸里闪了道寒光，只是一闪而逝。
若不是昨日王源难得写成了折子递给自己，自己怎么会知道，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国子监是这样给他做事的！
这还是王源第一次写折子，太上皇心绪不宁，连夜就看了。
然后连夜就让人查了三年前春闱中榜的进士名单，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三年前的进士里外放南面知县的居然占了四成！
而这四成里有五十六个是南方学子，全是有国子监或太学夫子教导过的！
另外，三年来没有中进士却每年都有一拨人利用关系、钱财疏通往各地任县尉、县丞、教谕、主簿的举人居然也有五十九人之多！
什么时候，大魏的县丞县尉都变成了举人入仕的捷径了？
也不对，举人也能为官，可花用那么多钱财去做一个偏远地方九品的末等小官这正常吗？
且光一个京城就有这么多举人争相到偏远之地任县丞县尉，那举国上下二十多个州，百十个府，七品之下还有正常的知县吗？
想都不能想，一想就汗毛直立。
可顾太傅，这个掌管大魏最高学府的正一品太傅，居然给自己说“王茂是个重视人才的好官”？！
太上皇的心堵得慌，深呼吸着赶紧调节。
转头看向徐文海道：“徐博士你来说说看。”
徐文海抿了抿唇，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顾太傅，又低下头。
曹德福嘴替上场：“徐博士不要有顾虑，太上皇问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若大家都不敢说，都跟着别人的说法走，那陛下怎么通过你们的看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再说，这用人取士，太学与国子监肩挑重任，培养的可都是大魏的基石，更应当仁不让才是，徐博士你说是也不是？”
徐文海擦了下脑门子上冒出来的汗，这话他听出来了，这是要让他说和顾太傅不一样的话。
说是能说，可陛下，你能好好的听吗？
徐文海抬头隐晦地看了眼枯槁的太上皇，又看向曹德福斟酌着道：
“要不曹公公先宣太医服侍在侧吧，不然，微臣不敢说啊！”
一个头磕在地上，太上皇闭了闭眼睛，顾太傅差点儿跳了起来，指着徐文海就要指责，曹德福甩了一下臂弯处的浮尘，尖着嗓子喊：
“大胆！”
顾太傅立刻回神，赶紧跪伏在地上道：“微臣惶恐，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请陛下恕罪。”
太上皇呼吸急促，小皇帝稚嫩地开口道：“顾太傅情急什么？不如等会说出来让百官都听一听吧。”
顾太傅一脑门子汗，着急道：“臣、臣是瞎着急，怕徐文海胡言乱语惹怒了太上皇，太上皇的身体为重，并无什么隐情。”
小皇帝看着顾太傅一副关心圣上、毫无私心的表情，缓声道：
“那就如徐博士所言，请张院正过来伺候，另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顺天府知府即刻觐见。”
说完，再不管顾太傅和徐文海，在太监内侍的服侍下，跟着太上皇入了里间处理政务。
剩下顾太傅看着徐文海的眸子里好像淬了毒，逼视着徐文海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那王茂德行和政务就算欠缺了点，但在做学问上，全国几百个县，他都是排在前头的！
咱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下面能遇上这么用心选材的县令，是我等的福气。徐博士可千万不要误人，以及自误才是！”
徐文海缓缓起身，许久不进宫，跪了这么久，膝盖受不了。
自顾起身，坐倒是不敢坐，可稍微舒缓一下还是可以的。陛下宣了那么多执掌刑狱的官员过来，必然这事该从今天被揭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