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你这样,还能碰不?”
“不,不敢,小人不敢!不敢!!”
墨书有些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看着周边二百余人“那就,都散了吧?”
一语落下,二百余人没有半分犹豫,扭头就跑。碰架碰到了武王头上,此景就是做梦都不曾梦见过,今日还能活着,并且活着离开,不说天幸,那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西江月二楼,某处窗台边
竹漪怔怔看着那道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就那般怔怔看着,可思绪却早已飘向了数年前。
那时的那个他,年轻,跋扈,满脸都写着不羁。她抚琴,他饮酒,往往一弹便是深夜。
他一声够了,她便停下琴音,看着酒桌前的他一人独饮。直至清晨时分,他拖着疲躯,满身酒气,一人摇晃离去。
她站在窗边,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少年向梧桐街外走去,每次,都是一个人。
而今,那个他多了抹沉稳,脸上少了不羁,却多了些碎胡茬。
那个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数千人相伴。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那个他,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
“其实,昨夜,我便认出了那位”
忽然,伴随着一记轻声落下,约摸三十上下的盘发美妇轻步走来。
看着街面上那道身影,她有些感慨,亦有些唏嘘。当年的墨九公子,已然成为了大月的武王,而这,不过短短七八年间。
竹漪挂上抹笑容“柔姐姐”
“其实当初你要是……”话未说完,盘发美妇话音终止。眼前那张挂着温婉笑容的俏脸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在心里叹一声物是人非。
“他,可能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吧”竹漪笑了笑,三分苦涩,七分释怀。
“谁人能想到,当初日日大醉的少年,会成为今日的武王”盘发美妇长舒一口气。
“或许很多人都忘了,在那之前,那个少年也曾惊艳了整座皇都城”竹漪缓缓合上了木窗,不再去看那个他。
深埋的,往往心悸,日长的,往往不愿再提起。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昨日的太阳就此远去。
日子只有向前看,去看那些没有发生的,即将发生的,那些曾经的曾经,已成定局,忍不住去想,只会让无力蔓延全身。
既然改变不了,既然已经发生,又何需再去纠结。结果往往只能导向两个方向,而过程,却会发生很多很多的可能。
她看到了少年的酸楚,也看到了青年的英姿,那一日的丽阳门下,随着少年向北驶去,她便已经看到了所有。
……
这一夜,三千军伍齐聚梧桐街,近百家乐坊酒馆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兴起时的豪迈笑声,寡言时的沉默如水,一幕幕,尽皆发生在梧桐街内。短短一夜间,三千人喝了三万人的酒,甚至更多。
歌舞升平,华灯璀璨,一切都如梦般不真实。那一个又一个的战场长满了嫩草,跑满了牛羊,看似远去,却深深留在了每一人心中。
夜半,酒罢
墨府后湖边又多出了一个身影,一个瘫靠树旁,浑身酒气的身影。
月光洒落,夜风拂面,他有些醉,又好像没有醉。只是默默看着湖面月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手向下垂去,正正好好搭在了一封信纸上。墨书有些疑惑,他拿起信纸,借着几分月光看了起来。
——天哥哥,今天艾可姐姐回来了,看样子,她有些不开心。不知道艾可姐姐为什么不来找你,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不开心。
我们一起吃了水盆羊肉,艾可姐姐跟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在万山道被一群羊追,跑了好久才被放羊的爷爷救下。比如在江淮一带划游船,不觉便失了方向,一直划了好远才上了岸。船东伯伯以为要偷他的船,气的火冒三丈,胡子都气歪了。
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不过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去文院,等有空的时候再讲给你听。
天哥哥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艾可姐姐走了吧,我很难过,不过一想到艾可姐姐将来又会来看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对了,艾可姐姐说她要去西陆,这次可能要走好久好久。好啦,我要睡觉喽,树下放着袋蜜水,天哥哥记得喝,能解酒。
直至看完最后一个字,墨书默默低下了头,他将信纸仔细叠好,放进怀中,然后寻找了一番,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水袋。
蜜水很甜,清凉入喉,解了三分酒意。他笑了笑,不知因何发笑,或许是蜜水很甜的缘故。
“王爷这是,又赏月呢?”
忽然,伴随着一道柔声入耳,墨书怔怔侧过头,看向来人。
水妍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顺势坐在树下,往墨书肩膀上靠了靠。
“太晚,害怕吵到你们娘俩”墨书解释道。
“是啊”水妍点点头,肯定出声“对敌人,你总是将自己放在前头,对亲人,你总是将自己放在后头。好像,只要你认为这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或许,是这样吧”墨书嘴角泛起苦笑。以前他认为这样没有错,至少这才是一个儿郎的担当。
但现在,他逐渐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想法,向妻子诉说苦衷,好像并不是件矫情,又或者丢人的事。
有时候,对方要的往往就是那一句累了,而不是故作常态,分明千疮百孔,也不愿说一句累了。自己总觉得掩饰的很好,可在对方看来,却已是破绽百出。
“有时候,连我都看不懂你。表面上看着是大人模样,可为何心里却总是住着一个稚童”
说到这里,水妍转过头,看着眼前那张脸庞“你说,你到底是长大了,还是一直都没长大”
墨书伸出手,捏了捏水妍的鼻子,然后顺势躺在了对方怀中“在你面前,我从来没长大过,也不想长大”
水妍轻轻抚摸怀中的脸庞,笑着道“那我以后可得叫你二宝喽”
“大宝是谁?”
“你儿子”
墨书不由失笑“那你可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