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兄,如果你发现,你至今经历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高位者刻意安排好的...你会怎么做?”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刘兄一向见解独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记忆中的刘慕将手中书卷放好,微微一笑道:“那要看这样的人生是否是我想要的了。”
“如果不是呢?如果...要成就如今的你,要死很多很多的人呢?”
“那便不是我想要的。”刘慕没有丝毫犹豫道,“不是我想要的,拼了命我也会反抗到底。”
“假如对方实在高出你太多...甚至是古神,你待如何?”
“泠兄啊,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对方有多强,也不是这条路有多么曲折。”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眼前的“刘慕”烟消云散,阿泠脑海里还在回荡着他所说的话。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刻意了,在炼成蕴种丹之前他也有一丝这样的感觉,但那时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现如今这样的结局,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凡人,艾嘎能在蕴种里不明不白地保留住了自我意识,顺利被他追寻又落在他手里。
天道勘误呢?或许是个意外,但时机过于巧合。和以往一样的是,过程一如既往的惊险,最后的结果却是对他大有助益。
蕴种里毫无疑问有「岁月」的另外一半,还有着和魂树空之玉同源同本的空间之力,他既然通过因果成为了面具的一员,自然也能够使用这些天道。
尽管现在这两条天道并不真正意义上被他掌控,起码他敢保证,只要掌握了蕴种,有朝一日或许能够短暂地将「岁月」合二为一,在真正完整的历史长河中逆流而上,去往他以往无法涉足之地。
或许在历史的起点,又或许在长河的尽头,他能够见到这一切背后刻意安排他走过种种旅途的存在。
把目光放近一点,剑鬼觉得,合二为一之后的「岁月」或许可以驱散那一片吞噬灵魂的迷雾,回到二十多年前,回到归雁山,看看他的起点、丢失的那一段记忆所对应的真实历史究竟是如何的。
现下最重要的事他当然也没忘,滇南丢失的神物依然是主要目标,他唯一的线索便只有面具。
找到面具,拔除它们,不让其在滇南境内为祸百姓,同时搞清楚它们真正的目的,在两国国战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刀鬼化作面具的时候,能够清晰地获知方圆百里内存在的蕴种具体方位,这点倒不奇怪,配合上那撕裂空间之力,很好地解释了以往那些面具如何神出鬼没的。
他先是带着长孙璃撕开空间,一步踏到了情蛊部地界。这里是情蛊部最大的聚落,也是之前阿泠和刘慕来滇南所经过的第一站。
也并未鬼祟,他们二人正大光明进了城。
无论来多少次,阿泠还是对这地方相当满意,城镇和自然完美结合算是滇南本土最大特色,尤其是这令他印象最深的情蛊部。
在保留了丛林原始风貌的同时,所有的建筑也好,铺设的道路也罢,都完全避开了损毁天然树木。
所有房屋依靠参天之树而建,譬如与其说是在丛林里建设了城镇,倒更像是城镇天然地“生长”在了这里:
晨雾在望天树的银灰色树皮上凝结成珠,顺着千年岁月刻就的沟壑蜿蜒而下。
八十丈高的树冠层传来清越鸟鸣,惊落几片泛着金属光泽的桐叶,却在触及竹楼翘檐前被无形气流托住——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轻颤,铃舌竟是条碧玉雕琢的竹叶青,蛇信吞吐间将落叶化作翡翠齑粉。
树冠城寨的栈道在晨光中苏醒,这些由龙血藤自然生长而成的廊桥布满暗红纹路,每当赤颈鹤振翅掠过,藤蔓便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将鹤羽沾染的瘴气尽数吸纳。
背着竹篓的妇人赤足走过,足踝银铃与藤桥共鸣,蛰伏在树皮褶皱里的荧光苔藓次第亮起,为她铺就一条星河流转的小径。
最高处的观星台上,几个作蛊师打扮的人正结印起舞。这似乎是某种地方习俗,通过这种舞蹈动作达到祭祀神灵祈福的目的,观礼的可不止他们二人,一道栅栏数十个士兵挡住了观礼人群。
细看之下,他们赭色长袍的刺绣并非丝线,而是活的蛊虫在布料间游走,虫鳞随着祭祀歌谣变换图腾。
“蛊师倒算是灵修中最为奇特的那一类了,”长孙璃向他传音道,“与我们的‘妖修’齐名,在这世间也算是独树一帜。”
阿泠点了点头,他记得虎妮子习的正是妖修灵法,但人族怎么修的兽族灵法呢?他一直不解,但白茉儿那般疼爱虎妮子,术法阵法更是有目共睹的毫无保留倾囊相授,自然是不会害她。再加上他如今“仙”的身份十分微妙,已经不能再以万兽宗门人自居了,别人门内的灵法算是秘辛还是不打听为妙,只要虎妮子一切都好就行了。
“说起来...我好像很久都没见到过肥西了,以往见虎妮子它都形影不离,它如今在哪儿?”
长孙璃闻言神秘一笑道:“你自己去问你妹妹去。”
阿泠撇了撇嘴,长孙璃这才注意到他二人站在这大树上的观星台边已经很久了。
在他乡,阿泠很少不带目的性的在同一个地方停留,长孙璃跟他出来许多回自然是了解,于是她皱眉,也和他一样混在观礼的人群里向祭祀的蛊师们投去目光。
只不过她看不出那几人有什么异常,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细碎低语里:
“大祭司依旧神采飞扬...今年我部族定会继续收源母庇佑,将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是然,就连长老也对大祭司礼让有加,这样的人受神灵注目也是理所当然。”
这几位蛊师似乎地位斐然,被人称之为“祭司”,听上去不是偏向钻研灵法术法武技的灵修,而是专司祭祀活动者。
其中为首者,被人称之为“大祭司”,他脸上用某种植物的浆液画满了部族图腾,即便如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儿郎。
可想而知,观礼人群里看向他的众多眼神里,有多少是来自少女炙热灼烧的渴望。
当大祭司将翡翠杵刺入树芯,整片雨林突然寂静——巨木年轮开始逆向旋转,气生根簌簌抖动着垂落,在半空交织成笼罩寨子的穹顶。
一滴金红树汁坠入祭坛中央的玉瓮,霎时千花竞放,缠绕梁柱的绞杀榕开出人脸状的花朵。
人群一阵惊呼,其中夹杂着少女们兴奋的尖叫,就连长孙璃都忍不住感慨道:“木行术法,臻至此境地,若放在我甫来,当算是年轻一代翘楚了。”
阿泠认同地点头,轻声道:“是,我也觉得可惜了。”
“嗯...嗯?!什么可惜了?”
等长孙璃问出口的时候,阿泠已经笑容满面地将黑刀提在了手中,黑剑如跗骨之蛆从他背后血肉钻了出来。
鲜血飞溅之中,尖叫声更为嘹亮,但其中再也没有兴奋爱慕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可惜他今天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