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
这不?
他们一行人,刚进入虞城的街道,就遇到头顶戴花,面上敷粉的大美人阳琴。
井晓和琮苍太子自然是认识阳琴的,尤其井晓还经常去阳琴的书房和膳房“强买强卖”。
但阳琴不认识他们啊!
不知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和矜贵少年,怎的这般没教养。
被盯得实在忍无可忍,阳琴径直朝他们走来,握扇拱手:“这位公子和女郎君,为何一直盯着在下?”
“好看。”
井晓笑吟吟地开口,伸手拦下想要上前答话的虞九妹,一双漂亮的杏核眼一眨不眨地把面前的人盯着。
“小姑娘家家,不知羞。”
阳琴自知敷粉戴花,不符合当下对男儿的审美观。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才会出言调侃,回话的语气中难免夹杂着几分恼意。
琮苍太子站在井晓身后,眼皮都没撩一下,拦住陪逛的虞江明,朝他微微摇头。
示意他千万别败了小姑娘的兴致,不然本来冲着外人去的脾气,发到自己人身上,就不好了。
他可从来没见过吃亏的守山人。
现在更想看看兰坊的阳老板如何倒霉。
井晓杏眸澄澈,满是无辜:“好看还不让人说,凶我!”
论装可爱,她可是一把好手,小姑娘身量尚未长开,软软糯糯的一句呢喃,听得人心都软了三分。
阳琴正面承受可爱暴击,顿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失礼于人,连连拱手致歉:“阳琴错了,给女郎君赔礼致歉,还请女郎君原谅则个。”
琮苍太子鄙夷地瞟他一眼,真没出息,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
井晓不吭声,眨着水润珠光般的眸子,那眼神仿佛会说话一样。
阳琴心中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一抬头看向女孩身后的三人,俱是兴致勃勃的一同盯着他看。
“咳咳,已近午时,不如让阳琴一尽地主之谊,请女郎君和几位小友一起吃顿便饭。”
说着伸手指向旁边的酒楼。
井晓扭头看到招牌:“兰坊酒楼。”
“正是在下的产业,不知女郎君可否赏光。”
“好吧,我要吃腊排骨,酸汤鱼,海菜芋头汤,脆皮鸭,烤乳猪,芭蕉饭……”
阳琴听着越来越长的菜名,要不是脸笑僵了,肌肉不听使唤,他肯定呱嗒一下把嘴角放下来。
好家伙,他这是遇到来打劫的吧!
琮苍太子朝虞家兄妹笑着摇了摇头:“小妹促狭,见笑了。”
虞江明一挑眉毛,笑道:“阳老板这回可是要心疼得吐血。”
听菜名就知道这兄妹三人,出身来历不凡。就这些东西,平常百姓人家,别说吃了,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陆寅君那般医术和武学修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出身。
虞九妹晕晕乎乎,没想到软糯可爱的小妹妹,竟然有这么大胃口,一面摸着银袋子换算银钱,一面跟着往酒楼走。
虞家人在虞城吃饭,要是付不起账,让店小二去虞家门上结账,那可丢死个人嘞!
以后他们兄妹在同宗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阳琴瞥一眼跟在身后的酒楼掌柜:“记下来了?”
掌柜见井晓当仁不让地坐到主位,又偷瞧一眼阳琴的脸色,才谨慎回话。
“东家,烤乳猪这类大菜需要时间,小的这就让厨下去备菜。先拣其他菜上来,给诸位公子和女郎君垫垫肚子。”
“你们今早不是刚收的乳猪,上火烤制一个时辰了,还没烤好吗?还有刚进的陵江鱼,唔……灌肥的鸭子,也放进烤炉了。你看着我,说说还需要多少时间?”
井晓说话的神情认真,盯着酒楼掌柜的眼神不见得多严厉,却吓得对方一脑门子冷汗。
阳琴心中惊疑,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怎会知道酒楼的详细安排?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朝掌柜挥挥手:“下去准备,尽快上菜。”
“还不知道女郎君贵姓?”
阳琴郑重地朝井晓拱手问道。
井晓抿起嘴角忍着笑意,轻轻吐出一句:“你猜。”
——
楼下人声喧哗,酒楼的雅间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阳琴轻抚额头目露思索,认真回想在哪里见过对方。
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但他真想不起来啊!
琮苍太子抿了抿嘴角,朝阳琴拱手,开口解围道:
“阳老板,梧桐陆寅君是我家兄长,这位是小妹井晓,琮苍有礼了。”
听到陆寅君的名字,阳琴蘧然变色,回礼道:“陆公子何时来的虞城?”
“昨日才到。”
琮苍太子行走人间,即使面对凡人,需要掩饰身份,他也不会使用谦辞。什么‘在下’‘鄙人’之语,是不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所以在外人看来,就觉得这人态度十足的傲慢无礼。
不过,阳琴此时却不会计较他的态度,环视一周,看向虞家兄妹,关切道:“陆公子和琮苍公子,女郎君都住在虞家山城?”
虞江明在虞家是小辈,不过在外面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当即抱拳:“寅君公子乃虞家恩人,自是在虞家山城下榻。阳老板也认识?”
“当然,他们常来兰坊买书,”阳琴假作不经意地提起,“辛彦公子可一同前来?”
“辛彦呐,在家种地呢,不愿意跟我们出门。”
琮苍太子当然知道阳琴的误解。
不过梧桐山里的一众山妖精怪,都等着看辛彦和夏颂的热闹,不推波助澜就不错了,绝不会主动戳破其中误会。
井晓托着下巴,拈着米糕啃得香甜,一边看着阳琴的反应实在好玩,于是坏心眼地决定,再吓唬他一下。
听说辛彦没来,阳琴似是松了口气,一低头瞟到井晓面前眼熟的粉瓷碗。
阳琴忽然一捂胸口,好像看到什么豺狼虎豹一般,猛地后退。
咣当——
酸梨枝的圈椅倒在地上。
堂堂兰坊的老板阳琴,一向以风姿仪态着称的阳老板,毫无形象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头顶簪着的大红色山茶花,从发髻旁垂落,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井晓轻轻拽着虞九妹的袖子,小声问:“兰坊酒楼不能自己带碗吗?这是我最喜欢的粉瓷碗,不用这个碗,我吃不下饭呢。”
任谁看了都觉得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惹人心疼。而阳琴的反应实在是莫名其妙。
“女郎君,这碗可否让阳某看看?”
阳琴顾不上虞家兄妹奇怪的眼神,从地上爬起来就朝井晓拱手,借碗一观。
虞九妹看向面前的粉瓷碗,感觉除了精致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的,世家大族哪家没点珍藏呢?
兰坊遍布全国,当家人怎么这般没见识?
“井晓妹妹,若是不想给他看,”虞九妹一手环着小姑娘,冷眼瞧向阳琴,“咱们虞家也不是好惹的。”
井晓看热闹看得心满意足,也不介意满足一下对方的好奇心,大方地把粉瓷碗放到阳琴面前。
“无妨,看吧。”
阳琴小心地拿起瓷碗,翻看底部落款。
鲜红色的“鸣琴特制”四字映入眼帘。
果然……
“敢问女郎君,这碗是从何而来?”
“别人送的。”
井晓一脸真诚地回答。从阳琴书房的博古架上‘强买’,也是被送的,没错。
看着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点头。
阳琴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回井晓面前。
“送碗的前辈,是女郎君的家人?”
井晓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杏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阳琴。
“让诸位公子和女郎君见笑,刚刚阳琴失态了。”阳琴到底是见多识广,很快调整情绪,朝几人拱手致歉,一指粉瓷碗,“此套粉瓷,乃是兰坊专门为一位前辈特制。下方有鸣琴特制铭章。”
虞九妹翻看碗底,果然有四字铭章。
她与兄长交换了一个眼色,问道:“这有什么特别?名窑烧瓷,有铭章落款不是很正常吗?”
阳琴目光柔和地看着井晓,解释道:“那位前辈对阳琴有大恩。全天下只此一套。这般质地和颜色,后来再也没烧成过。”
井晓慢条斯理道:“我以前有一只粉瓷碗,被人摔碎了。这套是后来别人赔给我的。全套18件,都在我这。”
阳琴笑得意味深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他找到这位喜欢强买强卖的前辈“踪迹”了。
井晓目光灵动:兰坊阳琴果然是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