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寒的彻底消逝,宫墙之内也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暖意。
岑思卿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迅速康复,面容上又焕发了往日的神采。病愈之后,他并未有丝毫懈怠,反而心中那份探寻催促着他,立即再次秘密召见了金奕。
“此事已过许久,柳成如竟还私藏此物,未曾销毁。”岑思卿的声音虽平静,却透露出不容小觑的深意:“此举足见,柳成如对翎贵妃亦非全然信赖。你且待时机,务必打探详尽。”言毕,他轻抬手,又将一包东西递予金奕。
金奕双手接过那包东西,细看了里面的东西,立即明白了岑思卿的意思。他默然收好东西,领命后小心离去。
一番嘱咐之后,岑思卿一边欣赏着御园内花团锦簇、洁白如雪的梨花,缓步而行。
漫步于花海之间,岑思卿思绪万千。从前,他从未没有怀疑过,那面容温婉、似是与世无争的翎贵妃,更未曾料想,这位看似柔弱无争的后宫之主,竟会是暗中加害二皇子之人。真相的揭露,如同春风拂去迷雾,让他豁然开朗,往昔的种种疑惑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回首过往,岑思卿不禁苦笑。他曾暗自在心中嘲笑顺嫔的自不量力,以为她不过是在后宫争宠中自寻死路。而今看来,她也不过是自己与翎贵妃的替罪羊罢了。
目光掠过眼前那片繁花似锦的梨树,岑思卿的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此刻,他心中了然,翎贵妃从未置身事外,且始终以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操纵着一切。
岑思卿曾以为,这是一场仅限于自己、皇后与二皇子之间的博弈,殊不知,翎贵妃早已悄无声息地参与其中,其野心之深,直至今日才被他彻底洞悉。这一发现,不禁在岑思卿心中种下了几分冷漠与警惕。
“殿下,您身体初愈,还是不宜久留于此,咱们还是早些返回景祺宫修养为宜。”赵寅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关切与提醒。
岑思卿轻轻颔首,目光温柔地再次望了一眼那满树的梨花。想到萧楚曦素来喜欢制作香囊,他微微一笑。
“待我拾些梨花,便回去。”
* * *
皇帝龙体渐安,病容已褪大半,他听闻了岑思卿前些时日的病况,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忧虑与疼惜。
正在此际,却见岑思卿不顾自身尚未完全康复,便亲自来到永福宫探望,皇帝更是感慨万千,心中既有对岑思卿的怜惜,又夹杂着未能及时关怀的愧疚。
皇帝望着对自己恭敬行礼的岑思卿,心中五味杂陈,想要重拾往昔那份纯粹的父子温情,却又觉言语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明显的隔阂。
岑思卿自然是察觉到了皇帝眼中的复杂情绪,于是,他主动上前,轻轻走到皇帝身边。他接过袁福手中的药碗,细心地试了试温度,确认温度后,便如从前那般温柔地服侍皇帝服药。
“朕听闻,你几日前也病了?”皇帝看准时机,轻声开口关心道。
“父皇,儿臣已无大碍,您不必挂心。”岑思卿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对皇帝的关切与孝顺。
岑思卿一边喂药,一边轻声细语地讲述着自己病中的琐事,以及这些日子来对朝政的一些浅见,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拉近彼此的距离,让这份久违的父子温情在不经意间悄然流淌。
皇帝服用完汤药,袁福适时地呈上一只精致的木盒,岑思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只见盒内静躺着数颗药丸。
皇帝正欲取药服下,岑思卿连忙出声,语气中满是关切:“父皇且慢。”
皇帝闻言,动作一顿,目光转向岑思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岑思卿则转而望向袁福,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这是何物?”
袁福目光微闪,偷偷瞥了皇帝一眼,似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皇帝见状,轻轻一笑,打破了沉默:“这是翎贵妃刻意为朕准备的进补之药。”言罢,他已将一颗药丸放入口中,悠然饮下清水,以示无虞。
“父皇,”岑思卿的担忧并未因此消散,他目光紧紧追随皇帝,再次提醒道:“此等丹药,是否经太医院查验过了?”
袁福见状,连忙躬身答道:“请太子殿下宽心,此药确已送至过太医院,经由诸位御医仔细检验,确认无误后,方敢呈于圣上服用。”
岑思卿闻言,心中稍安,但仍不忘叮咛:“父皇龙体尊贵,万事皆需谨慎为上,儿臣斗胆,望父皇日后更加留意。”言罢,他目光温柔地望向皇帝。
那份拳拳孝心,令皇帝心中一暖,倍感慰藉。
* * *
从永福宫回到景祺宫,岑思卿径直来到偏殿。跟随而来的夏至安立即向岑思卿禀报道:“殿下,丁御医已恭候于承乾殿内。”
岑思卿闻言,脚步微滞,随即吩咐夏至安道:“让他来这里吧。”说罢,继续走向书房。
丁锦辰闻听召唤,思索片刻,遂留下随行的学徒,只身前往书偏殿。
夏至安引路至偏殿门前,他轻轻推开门扉,待丁锦辰步入后,又迅速将门扉从外面紧紧闭上。
书房内,丁锦辰躬身行礼,再次为岑思卿细致诊脉。
这时,岑思卿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悄然递于丁锦辰手中:“我亟需知晓其确切配方。”
丁锦辰面色不改,迅速而谨慎地将药丸收入药箱之中,随后退后半步,恭敬行礼道:“殿下的身体已痊愈,只是,还是静养些时日为佳。”
岑思卿微微颔首,以眼神传递深意。丁锦辰心领神会,无需多言,便默默告退。
当日黄昏时分,丁锦辰以呈送新药之由,再度来到景祺宫。闻悉岑思卿仍在偏殿书房内,便不敢怠慢,直向那幽静之地行去。
夏至安一如往常,将丁锦辰引入偏殿后,轻轻合上门扉,立于门外,静默守候。
岑思卿抬眼,见丁锦辰步入,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了然,知他此行必有要事相告。遂放下手中古籍,直接问道:“此药,可有何不妥?”
丁锦辰微微一顿,面露几分犹豫,终是开口答道:“回禀殿下,此药经臣仔细查验,确为滋补养生、延年益寿之物,并无丝毫不妥。”
岑思卿心中暗自诧异,翎贵妃对于皇权的野心,他已明了,却未料到其献给皇帝的药丸,竟真乃补益之良品。此情此景,不禁令他唇边浮现一抹玩味的浅笑。随即,岑思卿收敛神色,正色问道:“既如此,此药配方之中,可有何特别之处?”
丁锦辰沉思片刻,方对岑思卿言道:“若论此药之特别,莫过于其中所含朱砂一味。朱砂入药,实乃双刃剑,量少则无效,过量则成毒,潜藏祸患,能于无声中损人性命。”
岑思卿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之光,随即追问道:“那此药中的分量可会致人中毒?”
丁锦辰明白岑思卿的期待,但他摇了摇头,答道:“此药中朱砂,纯净无杂,实属上乘之选。其分量之精准,既彰药效,又避其害,显是出自杏林圣手精心调配。”
然而,岑思卿听了丁锦辰的回答,非但未露失望之色,反更添几分好奇,追问道:“这朱砂,真如此神奇?”
丁锦辰见状,立即向岑思卿耐心解释道:“自古以来,朱砂入药,被誉为清心安神、明目解毒之佳品,常用于宁心除烦,疗治心悸不安、梦寐纷扰、惊痫诸症。然世间万物,皆有其度,朱砂亦然。若用量失当,轻则口舌麻痹、咽喉肿痛、恶心欲呕,重则积毒成患,令人夜不能寐、记忆衰退、头痛眩晕、四肢不仁,乃至伤及肝肾、心脏,且会引发休克,其害非浅。“
听完丁锦辰的说明,岑思卿淡然一笑,轻声自语道:“果然世间万物,各有其玄妙。”言罢,他眸光流转,落于丁锦辰身上,温文尔雅地问道:“你这个时辰来,可是来为我送药的?”
丁锦辰一愣,方才将一旁早已备好的汤药恭敬递上。
岑思卿轻启双唇,浅尝一口,随即眉头微蹙,放下药碗,轻咳数声。然后,对丁锦辰吩咐道:“这药,为何如此酸苦且涩口?可否劳烦丁御医为我备些点心,以解药后之苦?”
丁锦辰闻言,心中虽感诧异。岑思卿自然是清楚,御医职责之中并无备点心之务。但听到岑思卿的这般吩咐,他也只得应承下来,并在心中暗自揣摩岑思卿此举之意。
正当丁锦辰猜测之时,却听岑思卿再次命令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这点心里,必须要有朱砂。”
* * *
初夏在即,阳光渐渐褪去了春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热烈。
皇帝身体已完全痊愈,自紫宸殿政务繁忙中抽身,步入永福宫殿之时,但见岑思卿已候于殿内,身姿挺拔,眼神中满含关切。
“你今日怎么来了?莫非有要事相商?”皇帝温言相询。
岑思卿闻言,连忙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儿臣闻父皇龙体已复康健,心中甚慰。但亦担忧,父皇一心操劳国事政务,未及顾惜龙体,忘记虽已痊愈,但仍需按时服药。故儿臣斗胆,来此督促父皇,万事皆以龙体为重才是。”
言毕,岑思卿轻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下人将备好的汤药缓缓奉上。随后,他亲自上前,双手捧着温热的药碗,恭敬地递至皇帝面前,眼中满含关切与敬爱。
皇帝微微颔首,以示赞许。看着眼前的这碗汤药,皇帝目光中闪过一丝暖意,伸手稳稳接过,温言道:“朕听你的,按时服药。”说完,他毫不迟疑,一饮而尽。
岑思卿静立于侧,仔细观察着皇帝服药之后的神情。见皇帝蹙眉摇首,他立即轻轻以眼神示意一旁的袁福。
袁福心领神会,即刻手捧一碟精致点心,步履轻盈地行至皇帝身旁,面带笑意道:“圣上,这是太子殿下为解良药之苦,亲自为您准备的点心。”
皇帝拿起一块点心,缓缓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那份甘甜与细腻在舌尖缓缓化开,终是使得紧锁的眉宇渐渐舒展,心中亦满是欣慰。
正当此时,袁福再次上前,双手稳稳捧着那一盒药丸,恭敬地呈于皇帝面前。皇帝轻拈起一颗药丸,不假思索地服下。
岑思卿漠然看着皇帝的一举一动,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然而,在与皇帝投来的目光交汇之际,他转而露出了一个满足而温暖的笑容。